三日时光,对于一座刚刚经历了灭顶之灾、数百万生灵涂炭的帝都废墟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瞬。
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七十二个时辰之内,这座早已被死亡与绝望所彻底笼罩的“鬼城”,却奇迹般地,焕发出了一丝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新生之光。
临时搭建的帐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昔日繁华的街巷废墟之上,顽强地“生长”起来。虽然简陋,却为那些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的幸存者,提供了一个遮风避雨的,临时的家。
城中各处,都设立了临时的施粥点和医庐。赵医官不顾年迈体衰,几乎是不眠不休,带领着城中残存的医者和‘听风阁’的药师,日夜不停地救治伤员,分发防疫汤药。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更多的是,草药那略带苦涩,却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清香。赵医官根据古籍记载和灵素的指点,采用了艾叶、苍术、石菖蒲等具有芳香化浊、辟秽解毒功效的草药进行大规模熏蒸,有效地遏制了灾后最容易爆发的瘟疫。同时,他又以人参、黄芪、白术、甘草等补气健脾之药为主,熬制成大锅的“四君子汤”加减方,分发给幸存的百姓饮用,以扶助正气,增强抵抗力,这在中医理论中,是应对大灾之后“邪气易侵,正气亏虚”的关键之法。
‘冬’使雷厉风行,迅速整合了城中所有可用的力量。‘听风阁’残存的暗子、张猛麾下不足五百的龙骧卫、以及数万名放下武器、愿意戴罪立功的降兵,被混编成一支成分复杂,却又目标一致的临时军队。他们清理废墟,搜寻幸存者,维持秩序,也为即将到来的北伐,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个早已被所有人视为最后希望的白衣女子——灵素,却始终静静地待在那座位于昔日朱雀大街巨坑中央的,简陋的帐篷之内。
七彩的霞光,依旧笼罩着这片区域,滋养着大地,也缓慢地修复着她的灵魂。‘养魂木’那金色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萦绕在她的周身,不断地渗入她那布满裂痕的神魂深处。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的气息,依旧虚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那“阴阳共生”契约被强行斩断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本源。若非‘养魂木’的逆天神效,和那来自于大地深处、属于顾临渊的龙脉之灵的持续守护,她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但她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那是一种,早已超越了个人悲喜,将整个天下的重量,都扛在了自己肩上的,沉甸甸的光芒。
她没有再流泪。
也没有再沉湎于过去。
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大地深处,那熟悉而温暖的脉动。感受着那无声的守护,与那早已融入了山川河岳的,永恒的誓言。
他没有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着。
这就够了。
她会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会完成,他们共同的夙愿。
会让这片早已是被鲜血与罪恶所浸透了的土地,重新绽放出太平之花。
“主人,”帐篷外传来了‘冬’那沙哑而恭敬的声音,“一切准备就绪。”
灵素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美丽的星眸之中,早已是一片冰冷的坚毅。经过三日的调养,以及与龙脉之灵的共鸣,她那破碎的神魂,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三四分。虽然距离痊愈遥遥无期,但足以支撑她,走完这,早已是,命中注定的,最后,一程。
她甚至运用了中医的针刺之法,为自己暂时激发潜能。她取过赵医官早已备好的金针,以一种极其精准而玄奥的手法,刺入了自己腹部的气海穴(任脉)、关元穴(任脉)以及腿部的足三里穴(胃经)。
气海,为生气之源,丹田之本;关元,为元阴元阳交汇之所,主藏精;足三里,为后天之本,强壮要穴。针刺这三处要穴,是中医里激发人体元气(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短时间内提升精神与体力的经典方法。虽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会加剧她本源的亏损,但为了接下来的北伐,她别无选择。
金针入体,一股微弱却又无比精纯的暖流,瞬间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让她那本是虚弱不堪的身体,暂时恢复了一丝力量与光彩。
“知道了。”她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缓缓走出帐篷。
外面,早已是人山人海。
数十万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又眼神狂热的幸存者,自发地聚集在了巨坑的周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在他们的前方,数万名,早已是整装待发的临时军队,正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静静地肃立着。他们的脸上,虽然依旧残留着迷茫与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早已是被点燃了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当那道纤细的,白色的身影,沐浴着破晓的晨曦,缓缓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时。
整个,早已是死寂一片的京城废墟,瞬间,便沸腾了!
“……天命玄女!天命玄女!”
“……吾等,誓死追随!!”
“……北伐!北伐!迎新帝!!”
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竟是让那刚刚才从东方升起的一轮朝阳,都仿佛是为之黯然失色!
灵素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了,眼前这一张张充满了狂热希望,与依赖的脸庞。
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冰冷与坚毅的美丽的星眸之中,瞬间,便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却又充满了无限温暖的神情。
她能感受到。
感受到那来自于,这片古老的土地,最深处的沉甸甸,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