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夜。
江南,大相国寺。
那本是被神迹,所彻底笼罩了的人间仙境,此刻早已是人去楼空。
只剩下那满地的奇花异草,与那充满了无尽生机与希望的,淡淡的清香,在那冰冷的月华之下,无声地诉说着,数日之前,那一场何等惊心动魄,也何等荡气回肠的生死轮回。
而此刻在那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一座已是被“听风阁”,彻底清空了的秘密庄园之内。
一场同样是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彻底震动的,无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一间已是被无数顶尖高手,里三层,外三层,守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的,巨大的密室之内。
灵素,与顾临渊,正静静地,相对而坐。
他们的身上,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袍。
他们的那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此刻,也已是恢复了一丝健康的红润。
虽然,他们的气息,依旧是有些虚弱。
可他们的那双早已看透了所有生死的眼眸里,却是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深邃。
就仿佛是两片早已历经了无数风暴,洗礼之后,所沉淀下来的浩瀚无垠的星空。
足以让任何胆敢,与之对视的灵魂,都为之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渺小,与臣服。
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由最上等的昆仑神木,所打造而成的,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惟妙惟肖地雕刻着,整个大周王朝,那犬牙交错,山河纵横的,详细的地形图。
而在那地形图之上,更是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数以百计的,代表着不同势力的,黑白两色的小旗。
黑旗如同那附骨之疽一般的,恐怖的瘟疫一般,从那已是被彻底孤立了的京城开始,向着四周疯狂地蔓延!
几乎是占据了,整个北方,那早已是富饶无比的半壁江山!
而白旗,则是如同那被逼入了绝境的零星的火种一般,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那贫瘠不堪的南方,与那已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苦寒的边境。
看上去,岌岌可危。
就仿佛,是那狂风暴雨之中,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弱的烛火。
“……情况比我们想象之中,还要糟糕。”
顾临渊缓缓地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凝重,与深深的疲惫。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那个平日里,在我面前,一直是表现得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好皇叔。”
“其城府,与手段,竟会是,如此的深沉,也如此的狠辣!”
“……短短七日时间。”
“他不仅仅是彻底地掌控了,整个京城的兵权,与朝堂的话语权。”
“更是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将他那早已安插在各大军镇,与地方州府之内,长达数十年之久的暗子,全部激活!”
“如今整个北方,除了那自成一派。听调不听宣的镇北王——独孤信之外。”
“其余的所有地方势力,都早已在明面上,或是暗地里,彻底地倒向了他!”
“……他如今所掌控的力量,早已是远远地超出了,当年先帝在位之时的巅峰时期!”
“他早已是这个王朝,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我们,如今所拥有的不过是江南,这一隅之地,与那已是被打残了的不足五百的龙骧卫残部。”
“……以卵击石。”
“螳臂当车。”
“我们的胜算,不足一成。”
顾临渊,那充满了无尽凝重与悲观的话语,就仿佛是一块块重逾千斤的,巨大的冰块!
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上!
让他们那本是刚刚才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也更加令人窒息的阴云,所笼罩!
是啊。
他们虽然侥幸活了下来。
可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比死亡本身,还要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局!
一个敌人经营了,数十年之久的天罗地网!
一个兵强马壮,占据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庞大的战争机器!
而他们不过是一群,已是被整个天下,都视为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一群失去了,所有根基的,可怜的丧家之犬!
这还怎么打?
“……呵呵。”
那个一直是静静地,看着沙盘,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女子,却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了无尽不屑与嘲讽的轻笑。
“……胜算,不足一成?”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本是充满了宁静与淡然的星辰般的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一种早已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控在了自己手中的绝对的自信。
“……殿下,您错了。”
“……哦?”
顾临渊闻言,那双本是充满了凝重与悲观的深邃的眼眸里,瞬间,便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却又充满了无限期待的神情。
他,知道。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人畜无害。
可她的那颗七窍玲珑,足以算尽天下人心的,恐怖的大脑,却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强大也最不可战胜的武器!
只要,有她在。
那么,即便是再绝望的死局,也终将会有那一线,足以逆转乾坤的惊天变数!
“……在我看来,”灵素缓缓地站起身,那本是如同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璀璨的,充满了无尽智慧与自信的微笑,“我们的胜算,至少有七成。”
“……七……七成!”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
这个在他们看来,早已是必死无疑的,绝望的棋局,在这个女子的眼中,竟会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究竟是何等的……自信!
何等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