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回到那间早已坐满了将领的中军大帐时,张谦等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军事沙盘,愁眉不展。
“总司大人,”张谦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情况如何?可……可有破解之法?”
灵素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沙盘前,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张将军,我需要你,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她指着沙盘上营地东侧五里外的一处高地,“立刻传令全军,拔营!将整个大营整体向东迁移五里,到那座名为‘风狼坡’的高地之上。那里地势高亢,向阳通风,水源也更洁净。乃是‘避风躲湿’的绝佳之地。”
“第二,”她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了三个区域,“将所有将士,按是否染病、染病轻重,分为‘健壮区’、‘轻症区’、‘重症区’三区,进行最严格的隔离!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动,互相串通。三区之间需挖深壕,以石灰填充。所有尸体,必须运至城外十里,挖五米以上的深坑,以烈酒、雄黄,混合干草,焚烧成灰后,再行深埋!”
“第三,”她从怀中拿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和一张药方,“所有饮水,必须彻底煮沸之后,投入医署特制的‘辟瘟丹’方可饮用。所有营帐,每日需以艾草、苍术熏蒸两次。所有将士,无论病与不病,皆需每日饮用此‘清瘟败毒饮’!”
她的一系列命令,专业、果断、环环相扣。从环境改造,到传染源控制,再到药物预防。几乎将现代传染病学的防疫理念,与中医的“治未病”思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可这番在后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防疫措施,在这个时代,这些只懂得行军打仗的将领们眼中,却成了不可理喻的天方夜谭。
整个大帐,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将领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荒谬。
“这……”独臂将军张谦第一个面露难色,他迟疑地道,“总司大人,您……您的这些命令,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太过……兴师动众了?”
“迁移营地,兹事体大,非一日之功。如今军中病患过半,人人自危。再如此兴师动众地折腾,末将怕……怕弟兄们会有情绪啊。”
“是啊!”一个满脸虬髯,身形魁梧如铁塔的校尉猛地站了出来,他的声音粗犷、洪亮,带着军中汉子特有的蛮横,“张副帅!末将认为,当务之急,不是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叫牛犇,是黑甲军中以勇猛着称的先锋营校尉。他为人最是豪爽,也最是迷信鬼神。
他对着不知何时也已进入大帐的凛王,重重地抱拳行礼,却看都没看灵素一眼。
“王爷!末将以为,此疫来得蹊跷,绝非寻常病症!定是那与我军对峙了数月的北蛮巫师,在背后搞的鬼!是他们,对我军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等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末将恳请王爷下令,立刻在营中筑起祭坛,杀牛宰羊,用我黑甲军的赤胆忠心,告慰上苍,祈求神明庇佑!如此,方能破除妖法,驱散邪祟!”
此言一出,竟有不少同样是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将领,纷纷点头附和。
在这种人力无法抗衡的巨大绝望面前。他们宁愿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鬼神。
顾临渊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那个,被众人质疑,却依旧,平静如斯的女子。
灵素,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便让整个大帐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祭天?”
她缓缓地走到那个身形比她高出两个头的虬髯校尉面前。
她明明需要仰视着他,可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掌控一切的气势,却让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正在被俯视的、渺小的蝼蚁。
“好啊。”
“在你筑坛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牛校尉,我问你,昨日营中死了多少人?”
牛犇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一百零八人。”
“前日呢?”
“……九十二人。”
“大前日呢?”
“……七十五人。”
“很好。”灵素点了点头,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我再问你,若按你的法子,筑坛祭天,从选址、伐木、搭建祭坛,到准备三牲祭品、斋戒沐浴,再到请道士做法事,一套流程下来,最快,需要多久?”
“这……少则……也需两日。”牛犇被她问得有些发懵。
“两日?”灵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神情各异的将领,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而响亮!
“我来替你们算一笔账!”
“按照这几日的死亡速度,平均每日递增二十人。你们那所谓的‘祭天’,所需要的两天时间,便意味着,至少还会有三百名本可以活下来的士兵,变成冰冷的尸体!”
“我再告诉你们,若不按我的方法,立刻整顿!不出三日,每日的死亡人数将突破两百!五日,突破四百!十日之内,这支三万人的黑甲军,便会彻底沦为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届时,牛校尉,”她的目光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牛犇的眼睛里,“你是想让我,用你们那三万颗新鲜的头骨,来为你筑那告慰上苍的祭天高坛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