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
这世间,除了那个,敢在临死前,对他弟弟说出“你会后悔的”的沈璃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胆魄与风骨的女子!
灵素却像是没有看到众人那震惊的目光,也没有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沈语柔,继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语气,缓缓说道:
“第一,我是大夫,不是凛王府豢养的奴婢。我没有,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我的规矩,方才,我的伙计,已经说得很清楚。凛王是人,门外,那些顶着寒风,排了一上午队的百姓,也是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他若想看病,可以。让他自己,来排队。”
“第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握着刀柄的侍卫,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我回春堂,开张至今,治好了吏部尚书夫人的偏头痛,救了鸿胪寺卿公子的瘫痪之症,还曾蒙太后娘娘召见,赞过一句‘医者仁心’。我不知,你们今日,是奉了谁的命令,敢在我这小小的医馆里,动刀动枪。是凛王殿下的意思,还是……沈二小姐,您自己的意思?”
“若是凛王殿下的意思,那便是说,凛王府,连太后娘娘的颜面,都不放在眼里了。若是沈二小姐您的意思……我倒很想知道,一个尚未正名的侧室,是何来的底气,敢在京城,如此横行霸道,败坏王府的声名?”
“第三……”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沈语柔那张早已血色尽失的脸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山岳,狠狠地,压在了沈语柔的心上。
“你与其在这里,仗势欺人,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凛王殿下,为何会病。”
“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不仅要能操持家务,更要能,调理阴阳,安抚心神。如今,凛王府内忧外患,王爷心力交瘁,病倒在床。沈二小姐,您不反思自己是否失职,反而跑到我这里,来撒泼耍横。”
“这,便是你身为红颜知己,为他分忧的方式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沈语柔的脸上。
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最恐惧的那个痛点!
是的,顾临渊病了。
但不是什么风寒恶疾,而是,心病!
自从沈璃疏死后,他便夜夜被噩梦缠身,时常在梦中惊醒,口中,喃喃地,喊着那个他生前,从未正眼瞧过的女人的名字。
白日里,他更是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她精心准备的膳食,他浅尝辄止;她费尽心思寻来的歌舞班子,他斥责其“吵闹”;她想尽办法,想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总是漏洞百出,被他,用一种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冰冷的眼神,看着。
她知道,他是因为沈璃疏!
那个死了的女人,像个冤魂一样,缠着王爷,也缠着她!
她把王府管得一团糟,被顾临渊冷落了数日,好不容易,听说京城出了个神医,能治疑难杂症。她便想,将这神医请回去,给王爷治病。
这既能解了王爷的病痛;又能在王爷面前,显出自己的贤惠能干,挽回自己的地位。
这本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谁知,竟会在这里,被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当着全京城权贵的面,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她所有的不堪与无能!
“你……你胡说八道!”沈语柔被戳中心事,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有些刺耳,“王爷……王爷只是偶感风寒!你再在这里,妖言惑众,信不信……信不信我真的砸了你的破医馆!”
“砸?”
灵素轻笑一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不屑与蔑视。
她缓缓从柜台后走出,一步步,逼近沈语柔。明明她身形纤弱,气势上,却完全碾压了那个珠光宝气、被众人簇拥的女人。
“你可以……试试。”
她看着沈语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间医馆,开业一月,不敢说悬壶济世,但也算是,略有薄名。你今日,敢动我这里,一砖一瓦。明日,你猜猜,是你的名声,先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彻底烂掉;还是凛王府的门槛,先被那些受过我恩惠的、你的夫君,得罪不起的同僚,踏破?”
沈语柔彻底怕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女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用她的医术,为自己,编织了一张,谁也无法轻易撼动的,人情之网!
就在她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收场之时。
那个一直看戏的太子殿下,顾怀瑜,终于,轻咳一声,开口了。
他扮演起了一个最完美的和事佬的角色。
“好了好了,沈二小姐,灵素姑娘也是有自己的规矩,医者,大多性情古怪,想必,也不是有意针对你。”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能安抚一切焦躁。
“你也是,关心则乱。既然凛王,只是偶感风寒,想必,府中的太医,足以应付。何必,强人所难,闹得如此,不欢而散呢?”
他给了沈语柔一个,最体面的台阶下。
沈语柔恨恨地,瞪了灵素一眼,知道今日,是再也讨不到任何好了。只能,借坡下驴,带着她那群气势汹汹而来,此刻却灰头土脸的侍卫,狼狈地,离去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医馆内,重新恢复了秩序。
那些病人,再看向灵素时,眼神里,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份,深深的敬畏。
顾怀瑜却没有走。
他看着灵素,重新回到药柜后,那清冷的背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中,愈发痒得厉害。
他走上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说道:
“凛王,心火郁结,夜不能寐,此非风寒,乃心魔所致。”
“姑娘方才那番话,说得本宫……心有戚戚焉。”
他凝视着她,缓缓道:“不知姑娘,可会解‘心魔’?”
灵素为病人包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太子殿下,说笑了。”
“民女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她将包好的药,递给面前的病人,然后,才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心魔,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的魔,不是我。他的药,自然,也不在我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