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国难思良将(2 / 2)

寂静在蔓延,恐慌在无声中发酵。

皇帝赵禛的目光带着希冀和焦躁,从左边班序扫到右边,从武将行列看到文官集团,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不将头埋得更低。一种名为“无人可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悄然浸透每个人的心。绥州三日即破,杨荣惨死,这消息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们所有的侥幸。此刻举荐谁,几乎等同于将谁推向死路,更可能引火烧身。

“陛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达到顶点时,张崇那沉浑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

他再次离班,一步步走到丹墀之下,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却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力量,直视着御座上已然有些失措的皇帝。

“陛下,”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沈枢密所言,固有道理。然,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低头不语的同僚,最终回到皇帝身上,语气沉痛而决绝:“拓跋烈蓄谋已久,来势汹汹,旬日之间,连破坚城,悍将授首,兵锋直指灵州!此非寻常边衅,实乃动摇国本之危!灵州若失,则西北门户洞开,关中震动,虏骑铁蹄旬月可抵洛阳城下!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皇帝和百官的心头,将血淋淋的现实剖开给他们看。

“值此社稷危难、山河破碎之际,岂能再拘泥于常例,空谈什么国体、制度?”张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慷慨悲凉,“臣非贪功,亦不惜此身!然遍观朝野,谁人比臣更知西北地理、边事利弊?谁人比臣更熟悉党项情状、叛军虚实?谁人能在如此危局下,整合各方,稳住阵脚?”

他连发三问,声若洪钟,无人能答。

沈肃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张崇这基于事实和责任的质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崇不再看他,转而向着皇帝,深深一躬,几乎呈九十度,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沉重与恳切:“陛下!老臣深知京师重要,然西北若破,国将不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臣请旨出征,非为个人功业,实为江山社稷,为陛下分忧!若能平定西北,扫清妖氛,使陛下高枕无忧,则远胜于老臣在朝中处理万千琐务——此乃老臣对陛下,对朝廷,最好的辅佐!”

言罢,他保持躬身的姿势,不再言语。

整个金銮殿,只剩下那昏死信使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无数道或震撼、或复杂、或羞愧的目光,聚焦在那道挺拔而决绝的老臣身影上。

皇帝赵禛怔怔地看着丹墀下躬身不起的张崇,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依旧挺直的脊梁,脑海中闪过西北烽火、破碎山河的景象,又想起满朝文武无人可用的窘境……一种混合着愧疚、依赖、无奈乃至一丝隐秘的、希望有人能收拾烂摊子的情绪,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如释重负,缓缓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时刻:

“准……奏。”

“即授右相张崇,兼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总揽西北一切军政要务,京畿、河东、陇右诸道兵马,皆听调遣!克日整军,驰援灵州!”

“臣,”张崇深深叩首,声音坚定无比,“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