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竟是先论诗词,语气中带着对才子名士的欣赏。
林砚心中微动,面上却恭敬回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些许拙作,能入陛下圣听,实乃臣之荣幸。”
皇帝似乎谈兴渐起,身体微微前倾,笑道:“爱卿过谦了。朕听闻你此次南下,不仅协助张相赈灾,还亲历险境,想必颇有感触。今日趁此机会,不若就以这赈灾为题,即兴赋诗一首,让朕与诸位爱卿也品鉴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大臣都微微蹙眉。这是议论国事、论功行赏的朝会,岂是吟诗作对的场所?张崇更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忍不住轻咳两声,出声提醒道:“陛下,林砚等人乃因赈灾有功,奉召前来听封……”
皇帝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似乎也意识到在此刻强行索诗有些不合时宜,他悻悻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张相提醒的是。是朕心急了。”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靠回龙椅,对身旁侍立的大太监道,“宣旨吧。”
那大太监躬身领命,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绢帛,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林砚,才思敏捷,诗名远播,于江淮赈灾事宜中,亦有献策辅佐之功。朕心甚慰,特赐尔翰林院待诏之职,秩从五品,赏银千两,以示嘉奖。”
翰林院待诏!一个典型的清贵文职,主要负责撰写诏敕、备顾问、侍讲经史,与诗词文章打交道,位卑而清要,却并无多少实权。这封赏,果然偏向了他的“诗才”,而将其在赈灾中展现的实务能力轻描淡写地归于“献策辅佐”。
“赵虎,护卫有功,勇武可嘉,赏银五百两,仍归原职效力。”
“雷豹,念其迷途知返,勇于任事,免其前罪,编入京营骁骑卫,为国效力。”
旨意宣毕,殿内一片寂静。这封赏,看似皇恩浩荡,实则微妙。林砚得了个清贵身份,赵虎得了实惠,雷豹得了新生,唯独对张崇此番南下最大的政绩——成功赈灾、稳定江淮,以及擒获重要人证冯吉之事,旨意中竟无半句提及,对张崇本人更是没有任何表示。
“臣等领旨,谢陛下隆恩。”林砚压下心中的思量,与赵虎、雷豹一同叩首谢恩。
皇帝似乎完成了任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然而,就在林砚三人准备躬身退出之际,始终沉默立于文官首列的张崇,却突然手持玉笏,向前迈出一步,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陛下!臣,张崇,有本启奏!”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方才那看似平静的局面。所有官员的目光,包括正准备退朝的皇帝,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身上。林砚脚步一顿,心知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要拉开序幕。他垂首立于原地,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