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催眠(1 / 2)

办公室里,刚才还谈着话的江小姜现在已经陷入如婴儿般的睡眠,整个人躺在大床上,脑袋微微侧着,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白景的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流光。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婴儿被一双温柔的手托起时,包裹全身的柔软触感;

接着,是牙牙学语时,一个音节在喉间笨拙成型的费力;

然后,他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扑向蹲在不远处、张开双臂的女子,嘴里清脆地喊着:“妈妈!”

无数个幸福的片段如暖流般滑过:周末游乐园里旋转木马的音乐、父亲出差归来时行李箱上陌生的风尘气味、全家挤在沙发上看电影时共享一条毛毯的温暖……

然而,这片暖色调的梦境毫无征兆地扭曲了。

一股浓烈、酸腐的酒气率先闯入,取代了记忆中温暖的馨香。

白景“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再是山一样可靠的父亲,而是一个需要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的、双眼通红的男人。

接着,是——声音。起初是压抑的、模糊的争辩,像闷雷。然后,母亲一声尖锐的哭喊如同玻璃破碎:“……我们拿什么还?!房子和车都卖了也不够!”

小姜被姐姐紧紧搂在怀里,那双捂住她耳朵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姐姐的怀抱很紧,紧得让她发痛,但更痛的,是那些无法被完全隔绝的、带着绝望的词语,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债务”、“破产”、“完了”。

就在两人沉沉睡去之时,她们的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到跟前,轻轻地弯下腰,分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留下一吻。

那瞬间,父母眼中饱含着无尽的怜爱与愧疚,仿佛要用这一吻弥补未来生活所带来的种种磨难与艰辛。

最后的梦境,是一片灼热的、跳动的橘红色。

消防车的警笛声像野兽的哀嚎,撕裂空气。

透过弥漫的水蒸气和浓烟,白景的目光被牢牢钉在马路中央——那里,一只脏兮兮的、原本是白色的玩具兔子,静静地躺在水洼里,

它的绒毛被泥水和某种深色的液体浸透,一只纽扣眼睛脱落了,只剩一根线头连着,无力地晃荡。

那是去年生日时,父亲送给小姜的礼物。

就在这一刻,白景清晰地“听”见了从那幼小躯体深处迸发出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彻底破碎的嘶喊。那不是哭声,是灵魂被撕裂的声音。

白景轻轻退出梦境,指尖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师的话:“创伤,尤其是童年创伤,从不真正的过去。它只是被埋藏,然后在往后的岁月里,通过潜意识,悄悄地、顽固地塑造着一个人的命运。”

他看着床上沉睡的少女,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