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骨林里钻出来，重新看到外面那灰蒙蒙却正常不少的天光时，几个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林子里那股子能把人骨头都冻僵的阴寒死气，好像还黏在衣服缝里，甩都甩不掉。
墨言背着苏芷，脚步没停，按照骨老指的那个方向，闷头往前走。
他脸色比进去之前更难看，不只是内伤，更多是心里头压着事儿。
腰间那个空了的小囊，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坠着他。
离鸦跟在旁边，时不时瞟他一眼，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咽回去了。
他知道墨言给出去的是什么，那玩意儿牵扯太大。
裴九霄拄着根粗树枝，一瘸一拐，骂骂咧咧：
“那老棺材瓤子，眼神忒瘆人！看他那样，指的路能靠谱吗？别是把咱们往另一个坑里带！”
欧阳雪小脸煞白，紧紧跟着，大气不敢出，这一连串的遭遇，早把她那点世家小姐的骄矜磨没了，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惶恐。
没人接裴九霄的话。
靠不靠谱，他们都得去。
苏芷的命，就吊在这根线上。
路越走越荒。
脚下的土地渐渐从灰白变成了暗红色，像是被血浸过，空气里也隐隐约约飘来一股铁锈似的腥气。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低矮、带刺的灌木，形态狰狞。
天色暗得很快。
在这鬼地方，连天黑都显得特别压抑，云层厚得像脏棉絮，透不出半点星光月光。
“不能再走了。”
墨言终于停下，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后面。
“夜里赶路太危险，就地休息。”
他把苏芷小心翼翼地放下来，靠坐在土坡上。
她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平稳，脸上也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骨老那诡异的手段，虽然让人心底发毛，但确实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离鸦熟练地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捡了些干枯的灌木枝，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火光跳动，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映得几人脸上明暗不定。
裴九霄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检查自己腿上的伤。
离鸦之前撒的药粉有点用，伤口没继续恶化，但那墨绿色的毒痕还在，整条腿又麻又痛。
“喂，乌鸦，还有那药粉没？再给老子来点。”裴九霄朝离鸦伸手。
离鸦瞥了他一眼，从那个脏布袋里又捏出点粉末，没好气地扔过去：
“省着点用！这可是老子用命换来的！”
裴九霄一边嘟囔着“小气”，一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上药。
墨言坐在苏芷旁边，默默调息，试图压制内伤。
但他心神不宁，气息总是难以沉静。
他时不时看向苏芷，眼神复杂。
星辉……素心血脉……还有骨老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团乱麻堵在他心里。
离鸦拨弄着火堆，火星子噼啪作响。
他看了看沉默的墨言，又看了看昏迷的苏芷，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沉寂：
“师兄，你给出去的那东西……是‘镇魂钉’吧？”
墨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
裴九霄和欧阳雪都竖起了耳朵，虽然不知道“镇魂钉”是啥，但听名字就感觉不是寻常物件。
离鸦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玩意儿……是师父当年留给你，让你镇压‘那个’的吧？你就这么给了那老怪物？万一……”
“没有万一。”
墨言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离鸦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没再继续说，但脸上的担忧却没散。
火堆安静地燃烧着。
后半夜，轮到墨言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