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维利那穿透时空的一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苏晓与娜娜巫的意识中激起久久不散的涟漪。那位星神早已洞悉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到来,或许还包括这场即将席卷星海的、关于“叙事”本身的危机。
星穹列车依旧沿着命途巡猎,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开始在知情者间弥漫。瓦尔特·杨并未将那次“违和感”和阿基维利的异常回眸轻易定性,但他私下与姬子进行了深谈。两人一致认为,宇宙的暗面下,潜藏着某种超出常规命途冲突的异常。
而苏晓与娜娜巫,他们的感知则更为直接。附着在碎片上,跟随着列车模糊的航迹,他们能“看”到更多。
“流光忆庭”的忆者们,那些优雅而神秘的数据收集者,在各大世界间的活动变得异常频繁。他们依旧身着华服,举止从容,但其行为的本质,正发生着危险的偏移。
他们不再仅仅是历史的“记录者”与“保管者”。
他们开始……“修剪”与“固化”。
苏晓“看”到,一位忆者在某个刚结束内战的星球,并未记录下战争结束后百废待兴、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实,而是强行将一段“幸存者在废墟上建立永恒纪念碑,从此文明陷入停滞缅怀”的叙事框架,如同模具般,扣在了那个世界的未来之上。世界的“可能性之线”在那一刻大量收束,只剩下一条黯淡而笔直的前路。
娜娜巫则“听”到,在一个刚刚诞生了原始艺术的部落星球,忆者并非记录下那些充满野性、未来可能走向无数方向的粗糙壁画,而是引导并固化了其中一种“最符合美学规范”的风格,扼杀了其他所有稚嫩却可能性的艺术萌芽,将这个文明的审美提前锁死。
“他们在制造‘标本’。”娜娜巫的意识传递着悲伤,“把活生生的、充满意外的‘故事’,变成博物馆里标签清晰的‘展品’。”
“效率很高,但……代价是所有未知。”苏晓冷静地分析着。这种“叙事固化”的手法,与他曾经遭遇过的“反叙事污染”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系统,更加隐蔽,如同温水煮蛙,旨在让整个宇宙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本所有情节都已注定、再无惊喜的“闭合之书”。
必须让列车组意识到这一点!
机会很快到来。在一次常规的航行中,列车接收到了一个来自偏远小行星带文明的微弱求救信号。信号断断续续,内容并非遭遇攻击,而是……“失去明天”。
当列车组抵达时,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这座建立在小行星上的城市,科技发达,环境优美,市民们彬彬有礼,生活富足。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瑕。
但过于完美了。
开拓者试图与一位路人交谈,发现对方对任何超出日常流程的问题都报以模式化的微笑和回答;三月七想买个新奇的小吃,却发现所有店铺售卖的食物种类、口味,甚至摆放位置,都与昨天、前天毫无二致;丹恒观察到,街道上车辆的行进路线,行人的步伐节奏,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分秒不差。
这里没有创新,没有意外,没有争吵,也没有……希望。整个文明如同一本被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合上的书。美丽,精致,却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