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五分钟……八分钟……
就在大家脸上开始露出喜色时,一直用听音棒贴着轴承座仔细倾听的家泉次郎突然脸色一变:“声音不对!有异常摩擦音!”
几乎同时,负责观察的技术员也惊呼:“快看!第三缸连杆轴颈那里,颜色变了!发蓝了!”
那是局部过热的表现!
荣克心头一紧,大喊:“快停机!”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电动机停止供电,曲轴依靠惯性还在旋转减速的过程中,只听“嘎嘣”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根仿制曲轴肉眼可见地在中间部位发生了微小的、但确定无疑的弯曲变形!转速彻底归零后,它不再是一条笔直的轴线,而是带着一丝无奈的弧度,静静地停在那里。
“完了……”田方一拳捶在旁边的工作台上。
第二根、第三根曲轴被依次装上台架测试,结果甚至更糟。第二根在达到额定转速前就因为动平衡问题振动剧烈,被迫停机。第三根则在加载扭矩后不到三分钟,主轴颈部位就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王老铁拿起那根弯曲的曲轴,用指关节敲了敲,声音沉闷,他痛心疾首:“软了!核心硬度没上去,强度不够,韧性也差,稍微一用力就‘面条’了!这玩意儿根本上不了战场!”
荣克看着那三根失败的“作品”,急得满头大汗,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没有合格的轴钢,发动机就是一堆废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连续奋战多日的热情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家泉次郎愧疚地低着头,用生硬的中文说:“对不起,我的,加工精度没有问题,是材料……”
林烽走到那根弯曲的曲轴前,伸手摸了摸那微弯的部位,触手一片冰凉。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焦躁的荣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力量:“荣工,别急。你告诉我,要炼出能达到你要求的这种轴钢,到底需要什么?最关键的到底是什么?”
荣克停下脚步,擦了把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技术人员的执拗回答道:“标准我早就说了!抗拉强度1300兆帕以上,同时还要保证足够的韧性和疲劳强度!这不是靠我们现在的平炉加点合金、靠土法热处理就能做到的!这需要……这需要更精确的冶炼控制,需要能产生极高温度、有效去除有害杂质的气氛……理论上,最好是用电弧炉!那玩意靠电弧加热,温度高、控制精准,能炼出高级别的特种钢!可咱们这土高炉、平炉,根本玩不转这个!”
他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股绝望的情绪。在他看来,在瓦窑堡搞出电弧炉,无异于天方夜谭。
“电弧炉?”林烽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极其陌生的词汇,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嗯……电弧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玩意儿……”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车间里压抑的阴霾。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烽脸上。
荣克更是猛地抓住林烽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音:“林厂长!你……你说什么?你见过电弧炉?在哪儿?!”
林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车间的墙壁,投向了遥远的某个记忆角落,眉头微蹙,努力地回想着。整个车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汽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嘶嘶声,以及众人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希望的火焰,似乎又在绝望的灰烬中,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关键的光亮。这钢铁之路上最大的拦路虎,真的能找到攻克的方法吗?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