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郭淮摇头:讨生活而已。只是不喜被人摆布。

既如此,王凌指着青石主道,不如沿街缓行,遇着合意的客栈先安顿行李,再慢慢游览?

郭淮颔首应允。一行人自东向西漫步,但见长街两侧商铺林立。酒旗招展的食肆、雅致的茶舍、热气腾腾的路边摊交错其间,却算不得最煊赫的景致——整条街上最多的,当属各式商号!

米铺油坊、肉案菜摊、鲜鱼水铺,余姚人将各色食材尽数归拢在特设的市集里。穿行其间时,二人被腥膻之气熏得加快脚步,转眼又扎进了叮当作响的杂货集市。

市集上琳琅满目,竹制矮凳、原木茶几、藤编背篓、搔痒竹耙、青瓷陶瓮、炊具餐具,日用所需应有尽有。

更有些装潢华丽的铺面,竟陈列着西式长沙发、扶手椅、贵妃榻等物件。

这倒要归功于孙澎带起的风潮——最初仅为舒适而设计的家具,不出两年便被商贾仿制,如今已是扬州权贵竞相追捧的时髦物件。

特别是那蓬松的沙发,人一落座便如坠云絮,终日疲惫霎时消融,叫人只想阖眼小憩。

伯济快来试试!这可比琅琊所见舒适十倍不止!王凌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得意地后仰着脖颈。

郭淮压低声音提醒:彦云兄,出门在外总该注意仪态。

既离了太原,何必拘礼?让我松快几日。王凌浑不在意地摆手。

郭淮朝货架努嘴:我是忧心这珍品价昂,若弄坏了只怕要照价买下。

买便买罢,难道我还置办不起?

可我们仅带四名仆役,郭淮指着身后扛行李的随从,这庞然大物要如何搬运?

恰有店伙近前解释:本店在扬州五十三县皆可送货,荆州亦在配送范围。若客官寓居北方,可先运至琅琊港,再请商队转运——许多北方客商都是这般安排的。

郭淮查阅送货单时突然顿住:不是说只到琅琊?此处为何标注可送邺城?

店伙赔笑道:冀州甄家专营这段货运,我们确只送到琅琊,后续由甄氏商队承接。

王凌闻言扶额:费这般周折运个沙发去邺城,不如在当地找匠人仿制?

店伙恭敬作答:若客官不执着本店款式,北地匠人确实能制作相似物件,毕竟这工艺不算艰深。

“客人要是看上这款沙发,恐怕出了这儿,在北方很难找到相同的了。”

王凌疑惑:“这话怎么讲?这沙发有何独特之处?”

伙计笑着反问:“您没发觉这沙发比别家的更软乎吗?”

王凌点头:“确实奇怪,琅琊的沙发铺子我也逛过,没一家比得上你们的手感,莫非有什么门道?”

伙计露出几分得意:“您可知道这店是谁的产业?”

王凌:“谁?”

伙计腰板一挺:“孙家直营的铺面!”

王凌不解:“所以?”

伙计压低声音:“这沙发芯子里填的,可是孙大人特地从西域外寻来的稀罕物,叫棉花。蓬松软和还保暖,眼下整个扬州,只有吴县和余姚两处能买到,旁的地方可没这货源。”

郭淮插话:“棉花?是花名吗?”

伙计捻了捻手指:“北边的贵人总该知道木棉吧?”

郭淮与王凌对视一眼:“那是稀罕物,多是山民零星采摘,成批的货确实少见。”

伙计点头:“这棉花嘛,和木棉差不多,但更软更暖。想看实物的话,店里就有样品。”

郭淮捏着棉团忽然道:“我家那套鸭绒填的沙发,坐着也挺软和。”

伙计摆摆手:“鸭绒那股腥膻味且不提,单说闷汗这桩,就比棉花差远了。”说着俯身问王凌,“公子坐了这半晌,可觉得闷热?”

王凌恍然大悟:“难怪!这料子既软又透风,果然不同。”

伙计趁热打铁:“若是配上江东特织的料子做成棉袄,寒冬里比鸭绒还顶用哩!”

王凌不自觉地追问:“这等好棉衣,不知何处能买?”

郭淮:“……”

两位年轻人驻足街头,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

在这座江南小城漫步半日,王凌与郭淮仍未走完半条街巷。

自家具商铺出来,他们沿街闲逛,心情却愈发微妙。

太原算得上北方大县,论城池规模远超余姚。

但若论市井繁华,北方县城与这江南小城相差甚远。

太原街市上成衣铺屈指可数,多是世家经营的布行。寻常百姓年末添置新衣,需买布料回家缝制。

可眼前这座江南小城,连肉铺掌柜都穿着九分新的衣衫。虽非绫罗绸缎,却也不必候至年节才添新装。

行走街巷间,几乎见不到衣衫褴褛之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整座城中竟无乞儿踪影。

用膳时郭淮询问跑堂:贵地为何不见乞食者?

店伙笑答:官府开设工坊,但凡能出力者,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做工。前些时确有琅琊逃难来的流民,不出几日便都进厂谋生了。

王凌追问:若有残疾之人呢?

店伙从容道:缺腿者尚能用手,缺臂者可用肩拉车。咱们后院劈柴的伙计去年追剿山越时就断了条胳膊,如今照旧谋生。

若当真完全丧失劳力,家中总该有亲眷吧?

年轻士子仍不死心:若是举目无亲又重伤在身呢?

店里的小二压低嗓子说:“这号人哪能沦落街头要饭?除了悄没声息死在家里头,还有啥出路?”

王凌顿时噎住了话头——可不就是么,还能怎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