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毛玠最后一次觐见刘琦后,便匆忙收拾行装,率曹魏使团踏上了返回许昌的路途。消息传开,翌日荀谌也特意前来向张承辞行,带着袁绍的使团北归冀州。临别之际,二人再度就荆州局势交换意见,虽未达成实质协议,却为袁绍势力铺就了联络通道。张承暗示荀谌,自己或将代表孙澎常驻邺城,荀谌笑称届时定要畅饮尽欢。至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承识趣地未再叨扰。

眼见曹、袁两方使团相继离去,按理说张承也该启程返吴。可这位孙氏使者却似对襄阳产生了眷恋,整日徜徉城中,享用着荆襄美味,全然没有动身之意。这般作态让刘琦百思不得其解:诸使皆去,君独滞留,既不求见,意欲何为?

当初接见张承时,刘琦曾依蒯越之策,打算割让桂阳郡来换取孙氏的承诺。这等剜肉饲虎之举,本是要让孙澎再难对荆州起觊觎之心。时人最重信义,若孙澎得地复叛,必遭天下人唾弃。毕竟立世之基,首重然诺。何况桂阳豪族本就对刘表牺牲赵范之事恨之入骨。

襄阳方面已获悉消息,桂阳几大世家以樊氏为首,都前往吴县与孙澎进行谈判。

桂阳这块是非之地始终是个隐患。与其坐等当地豪强日后反叛刘琦,不如趁早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孙澎。

但棘手的是,刘琦愿意给,孙澎却不想要!荆南四郡无险可守,若单独占据桂阳就必须长期驻守重兵,否则迟早生变。因此当刘琦通过张承表示愿意割让桂阳时,孙澎反而提出:桂阳这烫手山芋谁爱要谁拿,若要显示诚意,不如把长沙给我!

孙澎的理由很充分:长沙太守本是其父孙坚。自长沙起兵后,孙坚征战在外至死未归。按道理,长沙本就该归孙家所有。

收到孙澎的回复,刘琦并不恼怒。毕竟他现在连荆州牧的身份都名不副实,更谈不上掌握实权。没有利益冲突就谈不上敌对,孙澎索要长沙真正该着急的是蒯越、蔡瑁等人,连长沙太守韩玄都比刘琦更气愤。

当然,这种无理要求刘琦绝不会答应。长沙作为襄阳南面屏障,北接江夏,西连武陵,南通桂阳,东临豫章。如此战略要地若落入孙澎之手,他必然第一个拿黄祖开刀!

当年孙坚就命丧黄祖之手。若以长沙为跳板,孙澎便可与黄祖短兵相接,不必长途奔袭。届时黄祖多半不是孙澎对手。一旦黄祖败亡,荆州东大门洞开。孙澎大军压境日日威逼,刘琦如何招架?

因此在蒯氏兄弟授意下,刘琦对滞留襄阳的张承置之不理,静待其自行离去,此事便可作罢。

只是,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刘琦步入后院,发现一位中年文士静静伫立,不由得喜上眉梢。

机伯先生!

这位伊籍先生,字机伯,生前与刘表经常在府中畅谈天下大势。作为长子,刘琦曾多次与伊籍会面,但自从父亲病逝后,伊籍就再未踏足州牧府。

此刻能在自家庭院重见故人,刘琦稍加思索便明白:若非蔡夫人首肯,外人怎可能进入州牧府内院?既然蔡夫人允许他进来,答案不言而喻——此人莫非是蔡瑁的党羽?

想到这里,刘琦顿时如坠冰窟,初见时的喜悦瞬间化为惊恐。父亲生前视为知己的人,竟是蔡瑁阵营的?

伊籍察觉到刘琦的心思,温言道:贤侄莫要多虑。我本是山阳郡人士,与景升公共事数十载。如今依附蔡瑁,实属情非得已。

刘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暗恼自己城府太浅,心思被人一眼看穿,确实不是当主公的料。

伊籍想起司马徽的嘱托,正色道:今日前来,实为救贤侄性命!

先生此言何意?刘琦大惊失色。

伊籍缓缓问道:你是否已暗中投效曹操?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刘琦浑身发软。他心中只剩一个疑问:此事怎会泄露?

在与毛玠、荀谌、张承等人会面时,刘琦都特意安排蒯氏兄弟中的一人在场。即便他不这么安排,蒯越、蒯良和蔡瑁也不会允许他私下接见各方使者。

刘琦百般防备,还是被毛玠逮住了机会。就在蒯良转身的刹那,刘琦眼疾手快地将写满密信的布条塞进了毛玠手中。

毛玠前脚刚走,这出戏本该天衣无缝。可伊籍竟当众戳穿了刘琦的谋划,令他心头巨震。

刘琦素来清醒——荆州刚平定没几年,百姓对刘表的拥戴尚浅。连父亲都未站稳脚跟,自己这个连孝廉资格都没有的年轻人,哪来的底气坐镇荆州?

孙氏能坐拥江东,全赖旧部鼎力相助。刘表麾下可没有这般死忠老臣。刘琦心知肚明:即便当上荆州牧,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既然如此,何不拿这虚名换实惠?他暗中联络曹操,愿作内应助其夺取荆州。事成之后,哪怕在曹操麾下当个县令,也好过现在这般处境。

这盘棋下得多妙!刘琦正值壮年,有信心在曹营从零开始搏前程——只要舍得放下眼前虚名。

攥紧的拳头松开,是为了握住更多。

但此刻刘琦只想弄明白:伊籍究竟如何识破?

绝无可能!

定是在诈我!

先生此言何意?刘琦强压惊怒,故作平静地质问。伊籍却不慌不忙,脑海里浮现出庞统站在司马徽身旁的身影。

刘琦不愿正面回应,伊籍也不急于追问,只从容一笑,似乎早已看透一切。

随口一问罢了。这答案如今对荆州、对贤侄而言,已无关紧要。

蒯异度的制衡之道确有独到之处。借袁绍、孙澎之势牵制曹操,反手又以曹操之力促成与袁绍、孙澎的合作。这一来一往间,荆州竟能坐收渔利,着实精妙。

但荆州得利,不等于贤侄得利。虽不知贤侄与毛玠具体商议何事,我只站在贤侄立场思量:若易地而处,我定会急着甩开荆州牧这个烫手山芋。

曹操眼下倒是个合适人选。毕竟天子在其掌控中,只要让出荆州牧之位,即便曹操再苛刻,也总得拿出相应回报。

我还年轻,来日方长。与其困守危局,不如另辟新径从头来过。

贤侄以为,这番盘算可有道理?

刘琦面色骤沉。伊籍字字句句如惊雷炸响,令他心惊。

连伊籍都能看破,何况蒯越、蒯良之流?或许连传出消息的机会,都是蒯越刻意为之?

思及此,刘琦冷汗涔涔,难道当真无路可走?

见时机成熟,伊籍直入主题:实不相瞒,今日受托与贤侄谈桩交易,或可解眼下困局。

刘琦强自镇定:愿闻其详。

伊籍暗自点头。这刘表之子处变不惊,能在绝境中谋求生机,确非常人。

贤侄所想本是人之常情。但明明尚有更佳选择,何必操之过急?

刘琦追问: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