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撤退指令,所有正在疯狂杀戮的影阁刺客,无论战况如何,瞬间潮水般退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几个呼吸间,驿站内外,除了满地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刺客身影,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死寂重新降临,只有伤兵的呻吟和战马不安的响鼻声。
钱禹缓缓散去面前的金色光盾,看都没看那钉入地面、兀自颤动不已的幽蓝短刃。他转过身。
暗金官袍纤尘不染,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从容的表情。只是深井般的眼眸中,审视与探究的光芒更加锐利,似实质的探针,扫过浑身浴血、气息不稳的陆琰,扫过马车里昏迷的白芷,最终落在了陆琰脸上。
“四殿下,”钱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这青州至京城的路…不太平啊。”
他缓缓抬起手。
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婴儿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入手冰凉的铁牌。
铁牌造型古朴诡异,边缘犬牙交错。正面浮雕着一只蜷缩在阴影中、眼神冰冷、没有眼白的诡异蜘蛛图案。蜘蛛的八条长腿如同锋利的匕首,紧紧环抱着铁牌中心。
“影阁‘鬼面蛛’,”钱禹将铁牌递向陆琰,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专司刺杀、劫掠、灭口。价格…可不便宜。”
他深井般的眸子牢牢锁定陆琰的眼睛,“看来,有人…不想殿下活着回京。或者说…不想殿下,带着某些东西回京。”
陆琰没有去接那冰冷的铁牌。
染血的银眸如冰冷的刀锋,穿透钱禹那伪装的平静,直视其眼底深处的算计与贪婪。
他清晰地“看”到,钱禹身上那代表官威的暗金“气”中,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影阁刺客同源的阴冷气息。
这老狐狸,绝不仅仅是“恰好”出现。
“谁?”陆琰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钱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毒蛇的微笑。他没有回答陆琰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马车方向,又瞥了一眼陆琰心口的位置。
“下官只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钱禹收回铁牌,拢入袖中,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殿下伤势不轻,此地不宜久留。下官先行一步,在驿站内恭候殿下,详查…此案。”
他刻意加重了“详查”二字。转身,暗金官袍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率先走进了死寂的黑石驿站。
陆琰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
他看着钱禹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满地袍泽的尸体,最后目光落回马车里气息微弱的白芷身上。
蚀心蛊的侵蚀,墨临的诅咒,影阁的追杀,钱禹的算计,京城的暗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而来。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驿站深处那一点昏黄摇曳的灯火。眼中那清冽的银芒与厚重的土黄光晕深处,一点星火在燃烧。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与雨水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陆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死寂的官道上响起,“张猛,带人守住驿站外围。其他人,跟我进去。”
他迈开脚步,踏过粘稠的血泥,走向那犹如巨兽之口的驿站大门。每一步,都踏在阴谋与杀戮的荆棘之上。
就在他即将踏入驿站门槛的瞬间,观气术的视野边缘,极其遥远的天际,两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之轨迹,流星般划过。
一道沉重、暴戾、带着浓郁血腥气的赤红气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西北方向移动。
另一道污秽、怨毒、喷发毒瘴的黑色脓疮气息,则盘踞在西南某处,气息虽萎靡,却似潜伏的毒蛇。
一个是血手。
一个是鬼语。
他们果然未死,且已脱离青州战场,正朝着各自的目标而去。墨临的爪牙,真如跗骨之蛆,从未远离。
陆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隐入驿站昏暗的门洞阴影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意的低语,消散在风里:
“等着…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