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睡?”
“爹守着。”林大山的声音闷在伞里,“等苗再长两天,就不用守了。”
林小满没说话。她望着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得只剩半角,像块浸了水的月饼。红薯苗在雨里轻轻摇晃,嫩叶上的水珠折射着微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忽然,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
林大山举着伞跑过来:“小囡,咋了?”
“我……我听见有动静。”
林大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篱笆边有个黑影——是陈阿婆!她拄着拐杖,怀里抱着个陶瓮,正往地里倒什么。
“阿婆!”林小满喊。
陈阿婆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全是雨水:“小囡,我给你送……送肥来了。”她掀开陶瓮的盖子,里面是黑黢黢的液体,“这是我攒的粪水,给苗补补养分。”
林大山愣住了:“阿婆,这……”
“莫嫌脏。”陈阿婆把陶瓮递给林小满,“我闻着雨里味儿不对,怕苗缺肥……”她突然咳嗽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帮不上啥忙……”
“阿婆,您快回去!”林小满接过陶瓮,“您淋湿了要生病的!”
陈阿婆笑了笑,转身往山下走。林小满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鞋湿透了,裤脚沾着泥——原来她是一路踩着泥过来的。
“小囡,把肥浇上。”林大山说。
林小满点点头,用木勺舀起粪水,轻轻浇在红薯苗根部。粪水混着雨水,渗进泥里,散发出淡淡的青草味。
“爹,你说……”林小满蹲在地上,“这些苗能活吗?”
林大山摸了摸她的头:“能。”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娘说,它们是宝贝;阿婆说,它们是希望;你呢?”他看向林小满,“你说它们是甜的。”
林小满笑了:“嗯,甜的。”
天快亮时,雨停了。
林小满被鸟叫声惊醒。她爬起来,揉着眼睛看向红薯地——晨雾里的苗儿精神极了,嫩叶舒展着,叶尖挂着水珠,在晨光里闪着金红色的光。
“醒了?”苏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倚着竹杖,脸色比昨日好些,手里端着碗热粥,“喝口粥,暖暖身子。”
林小满接过碗,喝了一口,米香混着红糖味,甜得人心窝发热。她抬头看向苏婉,娘的眼睛里有光,像雨后的天空。
“娘,苗活了!”她喊。
苏婉笑了:“活了。”她摸了摸林小满的头,“小囡,明日……咱们去镇上卖苗。”
“卖苗?”林小满愣住,“卖苗干啥?”
“换钱。”苏婉说,“给你买药,给爹买酒……”她顿了顿,“给小柱买糖。”
林小满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苏婉把碗递给她,“小囡,咱们要过好日子了。”
林大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脸上却挂着笑:“婉儿,我去把篱笆修修,再搭个棚。”
“好。”苏婉应了一声,转头对林小满说,“小囡,去把玉牌收好,等会……咱们去陈阿婆家。”
林小满点点头,跑回屋拿玉牌。她摸着红布包里的玉牌,又摸了摸脚腕上的红绳,突然想起昨夜陈阿婆说的话:“这玉牌啊,是你太奶奶传给你奶奶的,说是能保平安。”
她把玉牌攥得更紧了。
中午,林小满跟着苏婉去陈阿婆家。
陈阿婆正坐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她们来,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小囡,苏丫头,来啦!”
苏婉把玉牌递过去:“阿婆,这是您的。”
陈阿婆接过玉牌,用袖子擦了擦:“好,好……”她从兜里摸出块糖,塞进林小满手里,“阿婆没白疼你。”
林小满舔着糖,甜得眯起眼:“阿婆,等红薯长大了,我给您送一筐最甜的。”
陈阿婆摸了摸她的头:“好,阿婆等着。”
下午,林大山把篱笆修好了。
他站在地边,望着满地的红薯苗,摸了摸胡子:“小囡,给苗起个名吧?”
林小满歪头想了想:“叫‘甜苗’吧!”
“甜苗……”林大山笑了,“好,就叫甜苗。”
苏婉倚着门框,望着父女俩的背影,嘴角慢慢扬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还留着原主被打的淤青,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揣着团火。
夜里,林小满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
她摸着手腕上的玉牌,又摸了摸脚腕上的,两块玉牌贴在一起,暖烘烘的。苏婉的咳嗽声轻了些,林大山的鼾声均匀了些,小柱在竹篮里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梦话。
林小满闭上眼睛,嘴角扬起笑。她想起现代的实验室,想起培养箱里的红薯苗,想起导师说“农业是立国之本”。原来,最朴素的道理,藏在最泥土的地方。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后山坡的红薯地上。嫩绿的苗儿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小手,朝着天空招手。
当林小满蹲在后山给红薯苗浇水时,她没注意到,陈阿婆的篱笆外闪过一道黑影——那是王有财家的管家刘福,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契,上面写着“陈阿婆宅基地转让”几个大字。
更没注意到,王狗蛋蹲在红薯地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叨着:“等红薯大了,我偷两颗去镇上卖,能换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