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的尘埃缓缓沉降,残破的战场陷入一种疲惫的寂静。毁灭的余烬仍在远处无声飘散,如同为这场惨胜洒下的黑色纸钱。
诗瑶站在苍城仙舟残存的舰桥甲板上,赤霄剑悬于身侧,剑身映照着星光的微芒与她眼中尚未平复的复杂光芒。在她身后,是刚刚获救、神情仍带着恍惚与悲怆的十二黄金裔,以及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苍城残躯。在她面前,是代表着仙舟罗浮的景元、石心十人首席砂金、家族代表星期日,以及黑塔与螺丝咕姆的投影。
压力如山。
她不仅是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是林秋的师祖,是智识命途的行者。此刻,她更是林秋临行前指定的“苍城之主”,是承载了“真实”星神部分权柄印记的临时受托者,是这场惨胜之后,必须为所有人找到一个“未来”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真空中无声,却仿佛抽走了周遭的凝重。
第一步,是安顿眼前这些无根的英魂。
她转身,面向悬浮在星空中、周身仍萦绕着各自火种光辉与英灵气息的黄金裔们。刻律德拉的金色王冠黯淡,海瑟音的长发如海藻般无力飘浮,阿格莱雅垂着眼帘,昔涟(桃子)紧握着手中那本《如我所书》……每个人的眼中,都残留着铁墓深处的黑暗,以及失去白厄的茫然。
“翁法罗斯的英杰们,”诗瑶开口,声音通过真实权能的细微共振,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的世界,因对抗‘毁灭’的阴谋而生,因承载轮回的悲愿而存。你们的躯体曾为泰坦,你们的灵魂历经三千万世磨砺,你们的意志与来自其他世界的英灵交融……你们的存在本身,已是‘奇迹’的具象。”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透明变幻的真实光芒,在她掌心浮现。
“但奇迹若仅存于过往,便是标本。若困于轮回,便是囚笼。”诗瑶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林秋托付于我的,不仅是这座仙舟,更是一种可能——一种让‘奇迹’延续、并找到其‘真实’意义的可能。”
她将掌心的真实光芒轻轻推出。
光芒如同滴入水面的涟漪,温柔地扩散开来,笼罩向十二位黄金裔。
没有强迫,没有改造,只有一种深沉的“询问”与“呈现”。
“以‘真实’星神林秋授予之权柄,”诗瑶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宏大,仿佛在宣读某种宇宙的许可,“我,诗瑶,在此询问:”
“翁法罗斯的黄金之子,历经沧桑的英魂,融合了异界信念的战士们——你们可愿,褪去‘轮回造物’、‘泰坦半神’、‘毁灭兵器部件’这些强加于你们的‘定义’,以自身意志为基,以真实之光为引,重塑属于你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真实不虚的生命形态?”
真实之光拂过每个人的身躯。
刻律德拉感觉到,那源自律法泰坦的沉重权柄、那与尼禄融合后带来的“皇帝”概念,正在被轻柔地“梳理”。她可以选择保留那份“统御”的意志与蔷薇般的骄傲,但不必再背负“泰坦”的天生职责。她感觉自己“轻”了许多,却又更加“坚实”——一种源于自我选择,而非被赋予的坚实。
海瑟音听到大海的歌声在灵魂深处回响,却不再带有被迫“守护”或“诱惑”的宿命感。伊丽莎白歌声中的悲愿与力量,化为她可以选择是否运用的“技艺”,而非烙印在灵基上的“本能”。
昔涟(桃子)怀中的《如我所书》微微发烫,书页上流淌过无数轮回的记忆,却在真实之光的照耀下,沉淀为厚重的“阅历”,而非困住她的“轮回诅咒”。她可以自由地选择,是继续作为“岁月的记录者”,还是仅仅成为那个喜欢跟在星身边、喜欢吃桃子的“桃子”。
每一位黄金裔,都在真实之光的浸润下,经历着类似的“澄清”与“重塑”。他们身上属于“翁法罗斯造物”的底层烙印在被轻柔剥离,属于“毁灭计划一环”的潜在污染被彻底净化,而与英灵融合带来的力量与记忆,则被转化为可供他们自由理解、选择、掌控的“遗产”。
这不是重生,而是归真。
让他们找回,或者说,第一次真正拥有,那个剥离了所有外部定义后,最本真的“自我”。
光芒渐息。
十二位黄金裔悬浮在原地,外貌并无太大改变,但气质却已迥然不同。少了几分“非人”的神性与沧桑的悲怆,多了几分属于“生灵”的鲜活、灵动,以及……对未来的淡淡期冀。他们周身依然萦绕着强大的能量波动——那是他们自身意志与力量的体现,而非被赋予的权柄。
“我们……”刻律德拉第一个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们……是自由的?”
“是的。”诗瑶点头,“你们是自由的。可以选择回归翁法罗斯,成为它真正的、自由的守护者。可以选择游历星海,寻找新的意义。也可以……”
她顿了顿,侧身,望向身后那艘伤痕累累却骨架犹存、仿佛一头蛰伏巨兽的苍城仙舟。
“也可以,接受我的邀请。”
“这座仙舟,名为‘苍城’。六十年前,它为守护同胞而陨落。六十年后,它因一场跨越时空的因果与牺牲,再度归来。如今,它满身疮痍,却也……空空荡荡。”
诗瑶的目光再次扫过黄金裔们。
“它需要新的居民,新的灵魂,新的故事来填满那些空旷的舱室与街道。不是作为被征服的附庸,不是作为被收留的难民,而是作为——共建者。”
“你们拥有超凡的力量,历经磨砺的意志,以及与这片星空其他文明(通过英灵)独特的连接。苍城拥有仙舟的技术底蕴,巡猎的信仰框架,以及‘真实’命途带来的、看清本质、抵御虚妄的潜在可能。”
“我邀请你们,成为苍城仙舟重起之后的第一批原住民。与我们一同,修复它的伤痕,定义它的文化,守护它的航向。在这里,你们可以保留对‘真实’的信仰——那是林秋留下的道路,也是你们新生的起点。同时,你们也将成为仙舟联盟与翁法罗斯世界、与其他英灵所代表文明之间的……桥梁。”
邀请清晰而坦诚,没有隐瞒,没有美化,将选择的权力完全交给了他们。
黄金裔们沉默着,彼此交换着眼神。经历了太多被动承受的命运,第一次真正握有选择权,反而让人有些无措。
最终,是昔涟(桃子)轻轻举起了手。
“星穹列车的大家,还有翁法罗斯上的人们……很多都还在。”她轻声说,“苍城,可以成为一个新的家吗?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慢慢恢复、慢慢找到新生活的地方?”
“可以。”诗瑶的回答斩钉截铁。
刻律德拉与海瑟音对视一眼,前者微微扬起下巴,恢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一个由我们亲手参与建设的家园……听起来,比当一个困守故土的‘半神’有趣得多。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