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泼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将群峰勾勒成沉睡巨兽的剪影，吞噬了星月清辉。苍莽群山深处，本是人迹罕至、鸟兽绝迹的荒僻之地，今夜却有两道身影，如两道墨色闪电，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密林怪石之间。枯叶在脚下无声碎裂，他们身形起落间带着久经沙场的默契，精准避开每一处可能发出声响的枯腐枝叶与松动石块，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了一体。
正是李豫与沈心烛。
甫一踏入这片被称为“迷雾谷”的区域，两人便同时感到一股异样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奇异能量波动，那波动绝非寻常的天地灵气，亦非阴邪的妖煞之气，倒像是无数细小丝线在空气中穿梭编织，形成一张无形的巨网悄然笼罩下来，带着一种经过精密排布、专为困敌而设的“场域”之力。
“这里的空间感……很不对劲。”沈心烛率先停下脚步，俏脸凝重，秀眉微蹙如远山含黛。她玉指悄然捏了个法诀，指尖灵光一闪而逝，一丝极淡的灵力如轻烟般探向四周，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无形之物吞噬，毫无反馈。“我的灵力探查被一股力量强行扭曲了，而且……”她侧耳细听，风中似有若无的呜咽声都带着诡异的回响，“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走了许久，却像是一直在原地绕圈子？”
李豫早已驻足，他并未如沈心烛般急于动用灵力探查，而是缓缓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将自身感知提升至极致。他的感知，并非单纯依赖修士的灵力，更融合了多年江湖摸爬滚打练就的敏锐五感，以及一种近乎野兽直觉的空间判断力。夜风吹过他的发梢，带来山林特有的潮湿气息，也带来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能量悸动。
“不是绕圈子。”片刻之后，李豫霍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闪烁着洞察玄机的智慧光芒。“是空间被‘折叠’和‘引导’了。我们脚下的每一步，主观上都是直线前行，但这片谷地本身，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一股无形巨力悄然扭转，将我们导向了错误的方向。这是一座极为高明的迷阵，而非简单的幻术障眼。它巧妙利用了此地的地形、地脉走向，甚至光线明暗、风声变化，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感知囚笼。”
沈心烛心中一动，美眸流转：“迷阵？既是阵法，那岂不是找到阵眼，便能一举破解？”按照修界常理，破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寻得阵眼枢纽，或强行摧毁，或巧妙引动，使阵法运转失灵。
李豫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寻常迷阵或许如此，但这‘迷雾谷’作为那秘密联盟的第一道防线，其布置者绝非泛泛之辈。若我们按常理出牌，贸然寻找阵眼，恐怕正中对方下怀，只会触发更深层的警报。心烛，你且细想，联盟如此大费周章布设此阵，其根本目的究竟为何？”
沈心烛沉吟片刻，轻声道：“自然是为了阻止外人闯入，守护谷中核心机密。”她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没错。”李豫颔首，目光扫过周围影影绰绰的树影，“但更深一层想，这般层级的防御，除了‘阻挡’，必然还兼具‘筛选’与‘预警’之效。它或许并不急于将闯入者立毙当场，而是先将其困于阵中，同时悄无声息地向联盟内部发出警报，引来更强的人手围剿。我们若是按部就班地破阵，恰好落入了对方的算计，自投罗网罢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沈心烛望向李豫，眼中带着全然的信任。她深知李豫智谋过人，尤其在这种危局之中，总能另辟蹊径，出奇制胜。
李豫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成竹在胸的自信：“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对方想‘困’，我们便‘顺’其势而不硬碰；对方想‘察’，我们便‘藏’其身而不暴露。这阵法既然能利用地形地脉，我们何不‘借’其势以为我用？它既能扭曲感知，我们便‘舍’弃寻常感知，以不变应万变。”
“借势？舍感？”沈心烛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被浓浓的好奇取代。她知道李豫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背后，定然蕴藏着精妙的算计，他的“反套路”往往能收到奇效。
“你看那里。”李豫伸手指向左侧一片看似杂乱无章的灌木丛，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那片灌木丛下的灵力流动，看似紊乱无序，实则暗藏玄机，隐隐遵循着某种特定的韵律，是这阵法力量流转的一个‘节点’，但并非核心阵眼。寻常修士若是不明就里，强行冲击，只会被它引动周遭的阵法之力，如同捅了马蜂窝，陷入更大的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压低了声音，凑近沈心烛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了几句，言语间尽是匪夷所思的构想。
沈心烛听完，先是瞳孔微缩，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樱唇微张，若有所悟，最后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漾起满满的赞叹与一丝兴奋：“这……这也行？以身为饵，借节点之力反冲阵法薄弱处？这未免也太冒险了吧？稍有不慎，便是阵力反噬之危！”
“险中求胜，方为上策。”李豫眼神坚定如磐石，语气斩钉截铁，“对方的阵法纵然精妙绝伦，终究是死物，是‘规则’的固化体现。只要是规则，便有其疏漏，便有被利用的可能。我们要做的，不是蛮力破坏，而是‘融入’其中，成为它运转时一个微不足道的‘杂音’，一个系统无法识别的‘盲点’，让它将我们误认为阵法自身的一部分。”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犹豫，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李豫深吸一口气，胸腹间微微起伏，体内奔腾的灵力骤然收敛，不再如往日般奔腾汹涌，而是变得极其稀薄、内敛，如同风中残烛般几不可察，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熄灭在这无边夜色里。他收敛了自身所有的生命气息，体温缓缓降至与周围山石无异，连心跳的频率都刻意放缓，变得沉缓而悠长，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在山风中矗立了千百年、毫无生气的顽石。
沈心烛则恰恰相反，她体内的灵力开始缓缓运转，却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高度压缩，凝聚于纤细的指尖，散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的生命波动。这波动并非她自身的灵力属性，而是她凝神静气，通过模拟周围环境中草木的自然生机律动，模仿出来的一种与天地同息的“频率”，宛如一片嫩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生命信号。
“记住，紧跟我的步伐节奏，无论发生什么异象，都切勿主动激发灵力抵抗，更不可试图用灵识强行穿透周围的迷雾。从现在起，一切感知，皆以最原始的听觉、触觉为主，相信我。”李豫最后沉声叮嘱道，目光锐利如暗夜中蛰伏的鹰隼，一瞬不瞬地锁定了前方不远处一块毫不起眼、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的黑色岩石——那便是他们计划中，借力的第一个“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