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少安穿好那身“干部服”,是今年新做的,料子厚实,蓝得正。他利索地套上,扣好扣子,精神头一下子提了不少。
洗漱一番,人才算彻底清醒过来。走进旧窑时,里面已是另一番光景。
母亲显然已经忙碌了一阵,灶火重新烧旺,窑洞里暖融融的。
她穿了件蓝布棉袄,是去年兰花出嫁时给做的,浆洗得板正,看着比平时亮堂。
少平靠在炕墙边看书等吃饭,他那身新做的灰布褂子,昨天就盼着穿。
兰香更是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连脚上的棉鞋都是才穿不久的,针脚细密。
只有“大”跟奶奶没换衣裳。大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奶奶头发倒梳得溜光,穿着件老花袄。
十三岁的卫红和兰香一起正蹲在灶口前,她默默地将一把柴禾熟练的塞进灶膛,火光映着她有些消瘦的脸颊。
九岁的卫军则趴在炕沿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少平那几本卷了边的小人书《林海雪原》。
快四岁的卫兵紧挨着奶奶坐在炕头,两只小手捧着一块枣花馍,小口小口地啃着,嘴角沾满了馍渣。
奶奶今天精神头似乎好了些,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稠粥,她一边用勺子慢慢搅着,一边低头对卫兵嘟囔:“慢些,我娃慢些吃,看噎住……”
看见少安进来,卫红连忙站起身,怯生生地喊了句:“少安哥,新年好。”
卫军也抬起头,跟着叫了一声,眼睛又迅速回到了小人书上。只有卫兵,全身心都沉浸在手里的白面馍上,头也没抬。
奶奶精神头不错,手里端着粥碗,见少安进来,含糊地说:“安安,吃……吃馍。”又转向卫兵,“慢点,慢点,别噎着。”
少安应了一声,目光在卫红身上停了停,问道:“卫红,今个儿咋来得这么早?”
卫红低下头,把脸埋到膝盖里,没吭声,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响着,映得她耳朵通红。
旁边的卫军却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藏不住的愤懑,抢着说道:“少安哥,俺妈没做早饭!天还没亮透就把我们吼起来,让赶紧来大伯家拜年,说……说来了就能吃上饭!”
窑洞里静了一下,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少安的心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