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王满银才从村瓦罐窑厂出来,一身都是细碎的黄土沫子,连眉毛头发都染成了淡金色。
上午,他跟罐子村的支书王满仓还有几个村干部,接待公社供销店的干部,并将瓦罐窑厂前天出窑的瓦罐装上牛车,拉到供销店试卖。
这是知青们负责试烧的第二窑瓦罐,无论质量和成品率较以前有大幅度提高。样品也拿到石圪节公社给领导看了,不比其他地方的产品差。
负责烧窑的几个知青十分骄傲的说,这老式窑的技术含量太低,只要制定好流程,按步就班就行。
五个以前村里的老师傅,有些垂头丧气,他们学了十几年的烧窑技术,竟然比不上只学了小半年时间的知青有水平。
支书王满仓十分高兴,说这些实验瓦罐如果在公社供销社卖的好,等秋收后,直接开始升级改造瓦罐窑。但明天开始准备秋收了,大家得回去准备,明天开镰。
王满银拐进自家院坝,一眼就瞧见那独门独院的窑洞顶上,正袅袅地冒着炊烟。门也是虚掩着的。
王满银心里头那点疲乏顿时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就咧开了。
自打中秋在双水村孙家下了聘,跟兰花订了亲,这冷清的院子就多了活气,兰花隔三差五地过来,给他拾掇窑洞,浆洗缝补,烧火做饭。
他快走几步,推开虚掩的窑洞门,灶房里的热气夹着炒菜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兰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灶台前,手里锅铲翻飞,锅里“刺啦刺啦”响着,哼着信天游的调子,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羞怯的欢喜。
王满银放轻脚步走过去,从后面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兰花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了,待闻到那熟悉的汗味和土腥气,身子便软了下来,顺势靠在他怀里,转过头,脸上红扑扑的,嗔道:“吓死个人了!回来也不吱一声!”
“听着我媳妇唱歌,哪舍得惊动。”王满银下巴搁在她肩上,鼻子里全是饭菜香和她身上的皂角味,“做啥好吃的呢?”
“还能有啥,就是二合面馍,焖了玉米面粥,炒了个土豆丝。”兰花转过身,用手背擦了擦他脸上的灰,“看你这脸,跟刚从窑里爬出来似的。”
王满银嘿嘿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被兰花笑着推开:“去去去,洗手去,饭马上好。”
王满银这才松了手,舀了瓢凉水,在院坝里哗啦啦地洗手洗脸。等他甩着手上的水珠进屋,兰花已经把饭菜端上了炕桌。
一碟子炒土豆丝,一碟子腌萝卜,中间还摆了一小碗蒸鸡蛋,油光光的,看着就馋人。几个二合面馍馍暄腾腾地冒着热气。
两人脱了鞋上炕,面对面坐了。王满银拿起个馍馍,掰开,夹了一大筷子鸡蛋塞进去,狠狠咬了一口,含糊地问:“今儿咋有空过来?双水村不忙?”
兰花小口吃着土豆丝,说:“明天俺们村就开镰了,抢收秋粮,接下来好些天怕是都没空过来了。想着你这边也缺人收拾,就紧着今天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