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那日九号的午后。魏宅中。
阿襄那几个假装喝水,却根本没碰的小动作,又怎么会瞒过小厮。
小厮只是冷眼站在旁边,静静地看她表演。大家都是合格的演员,在自己的角色上完美演习。
终于,阿襄的眼皮撑不住落下、闭上了她那双从进门来就警惕四看的小眼睛。小厮立刻冷冷地拍了一下手。两个人影随即从院外走出来。
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把阿襄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这臭丫头可真够沉的。”其中一人忍不住抱怨说道。看得出阿襄平日伙食很好。
“小心不要弄乱她的衣服。”小厮皱皱眉警告道。
后门早就有一辆绑着货物的推车,上面放着好几口巨大的米缸。小厮打开其中一口的盖子,阿襄被小心翼翼放入了米缸中,随后盖子一封。
阿襄说,她坐在厅中,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肩膀都有些疼了。
那不是因为等待的肩膀疼。
而是因为她曾被困在窄小的米缸之中。
……
阿襄和魏瞻的记忆,其实都没有错。只是他们都只记得自己的那一部份。
比如,阿襄确实是在九号进府的,进的那个真正的魏府。
对方先将她带到了那道真正的红门。
杯子上有蒙汗药,阿襄抿下,出现了她口中“打盹”的那一瞬间……实际整整过了一整天。
九号变成了十号。
当阿襄再次“睁眼”,她还坐在椅子上,姿势好像都没有变、在她的眼前,仍然是那个“偏厅”。
小厮这次终于挤出和善的微笑,开口对她说,少主醒了,可以带她去见少主。
一切都和“闭眼”之前的一模一样,不仅少主醒了,她也“醒了”。
听到终于能见到魏瞻,阿襄如释重负,忽略身体上的酸痛和那一点点异样,欢快地跟着小厮去见了宅子的少主……
那朵枯萎又盛开的花,的确不是阿襄的梦境,它是阿襄潜意识的记忆。
只是人的记忆,是会自动取舍的。它会选择记住那些重要的、遗忘那些看起来“不重要”的事。
一朵花的枯荣,在当时,就被归类为毫不重要的小事。
因为比起当时阿襄要做的事情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小到无足轻重。
她那时候的所有重心、是进入魏宅,见到魏瞻,找到阿娘。
一朵花的枯与荣,又岂会在她脑中?
——
真相,就是恐怖如此。
阿襄长久面无表情,连震惊都懒得流露了。
行走江湖,还真刺激。
“既然这里不是魏宅,那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诚如阿襄之前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到魏宅。她从不知道魏宅的样子。
这大宅院,她又怎么知道何处算是古怪。
而能发现这些的魏瞻,也已经瞎了。
他只剩下对房间那方寸之地的感知。他身上的被褥,后脑的枕头。
一个瞎了的宅子主人,一个从未来过魏宅的陌生人。
魏瞻沉默的如同一棵冷松:“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无从知道自己在哪里。”
阿襄忍不住牙齿咬出声音:“魏公子不是说,就算你昏迷,也会对外界保有感知吗?”
“是。”魏瞻承认说道:“我陷入昏迷之后,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不算久也不算短。
如果用来赶路的话,快马可以走四十里路。甚至更多。
四十里。
阿襄拎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往嘴里猛灌,此时心里那口气仿佛才吐出来,奶奶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演。
她的手指不自禁在颤抖,想起那“管家”,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好狡猾的人,比阿娘说的那些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可怕。
阿襄反问:“不能根据时间、大体推算出我们所处的大概的位置吗?”
魏瞻不知为何停了一下,才说道:“别的地方或许可以,但咸水镇,很难。”
阿襄不由疑惑:“为什么?”
“因为咸水镇特殊的地理位置。”魏瞻慢慢说道。
可知道为什么咸水镇贫瘠偏远,魏家却还一直留守于此。并且是必须留守于此。
这是从前朝就留下来的——关隘要塞。
所有交通枢纽汇集的要塞之关。
咸水镇的四面有六条官道,而官道上又有数不尽的分叉,通往不同关路。这使得咸水镇就像是一个巨大核心,向四周辐射。可以通往的方向可以说无尽。
“从我们进入这里开始,我们应该就走入别人搭好的戏台了。”
这所假魏宅就是那个管家为他们精心打造的“监牢”。
他魏瞻是这出戏里的主角。
至于阿襄,则是因一系列机缘巧合被牵连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