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寒气像是无孔的针，透过单薄的外套，直往骨头缝里钻。赵志强告别了孙佳明，独自抱着那个装着屈辱和失落的纸箱，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好友理性的分析像是一盏微弱的灯，暂时驱散了些许迷雾，却照不亮他心底那一片冰冷的荒原。
他知道那是周伟强的阴谋，知道陈美玲可能是一时气昏了头。
可知道归知道，那份被毫不犹豫抛弃、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刺痛，并不会因此减轻分毫。信任的崩塌，往往只在一瞬间，而重建，却可能需要一辈子，甚至永远都没有机会。
他站在出租屋老旧的门前，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又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挤出一个看起来轻松自然的笑容。反复练习了几次，直到感觉嘴角不再那么沉重，他才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屋内，一盏节能灯散发着昏黄却温暖的光。母亲刘桂兰还没睡，正靠在床头，就着灯光缝补一件他的旧毛衣。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
“嗯，回来了妈。”赵志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轻快，“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刚和同事一起讨论方案，忘了时间。吃过了，在外面吃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将那个纸箱放到墙角不起眼的角落，用身体稍稍挡住，生怕母亲看出异常。
刘桂兰放下手中的针线，仔细端详着儿子。昏黄的灯光下，赵志强脸上那强行堆起的笑容，在她眼中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她看到儿子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眉宇间凝聚着的、即使努力掩饰也挥之不去的沉重和失落。
她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一点一点含辛茹苦带大的。他开心还是难过，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她这个当妈的。这段时间，儿子在诚信商贸工作，虽然辛苦，但眼睛里是有光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踏实向上的劲头。可今晚，那光好像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强撑着的、让人心疼的黯淡。
“哦，讨论项目啊，那是正事。”刘桂兰没有戳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动作有些缓慢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锅里还热着鸡汤，我给你盛一碗，暖暖身子。这大晚上的，外面冷得很。”
“妈，您别动，我自己来！”赵志强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将她按回床上，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您躺着，医生说您要好好休息，不能累着。我真吃过了，不饿。”
他的动作很轻柔，语气也尽量放得平稳，但刘桂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音里那一丝极力压抑着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靠在床头，目光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静静地看着儿子在狭小的屋子里有些无措地转了一圈，最终像是找不到归宿般，在床边的旧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刘桂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赵志强紧绷的神经。
“志强啊，”她开口，声音温和而缓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和慈爱，“妈虽然没啥文化，也不懂你们外面那些大公司里的事情。”
赵志强抬起头，看向母亲。
刘桂兰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继续说道：“但妈知道，我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踏实，肯干，心善，念旧情，绝不会去做那些伤天害理、对不起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