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荷宴早已摆开,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暖金,满池粉白的荷花迎着晚风舒展,连空气里都裹着清甜的荷香。
帝戎要将平阳公主下嫁秦阳伯府的事,虽未正式昭告,却早已通过各种蛛丝马迹传遍了朝野。
秦阳伯世子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地站在宴席前列,时不时与身边的官员谈笑风生,目光却总不自觉地飘向平阳公主所在的方向,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笃定。
其他受邀的公子哥虽也各有风姿,却都默契地收敛了锋芒,连向公主敬酒时都格外克制。
谁都清楚,这场选驸马的宴会,不过是场走给外人看的过场罢了。
唯有正主平阳公主,还蒙在鼓里。
她今年刚满十六,正是豆蔻年华,脸颊上带着未脱的婴儿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正趴在铺着软垫的矮几上,兴致勃勃地翻看着宫女呈上来的画像。
画像上是今日到场的公子们,有武将之后,有文臣之子,个个眉眼俊朗,各有千秋。
“皇嫂你看!”
平阳突然拿起一张画像,兴冲冲地凑到文绮梦身边,指尖点着画像上的少年。
“这个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听说他琴弹得特别好,上次宫宴上还弹了《平沙落雁》呢!还有这个。”
她又翻出另一张,眼睛更亮了,“是镇北将军家的世子,听说他骑射特别厉害,还曾一箭射落过两只大雁!”
文绮梦垂眸看着少女指尖下的画像,纸张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墨香,画中少年的眉眼鲜活,像极了她在文府闺中时,母亲递到她面前的那些画像。
时间明明没过去多久,不过是从将军府的闺阁到皇宫的凤仪宫,可她再回想那些画中人的模样,竟已模糊不清。
独独还清晰记着的,是那堆画像里最特别的一张——摄政王青梧。
旁人的画像或拘谨或张扬,唯有他一身月白锦袍,姿态矜贵得漫不经心,眉眼间却藏着几分疏离的锐利,容色出众得让人移不开眼。
“皇嫂?你怎么不说话呀?”
平阳见她盯着画像出神,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是不是这些公子都不好?那我再找些来!”
文绮梦猛地回过神,才发觉眼底竟有些发涩。
她连忙压下翻涌的旧忆,抬手拂去平阳发间沾着的一片粉白荷花瓣,指尖触到少女柔软的发丝,声音不自觉放得轻柔。
“没有,这些公子都很好,有懂琴棋书画的,有擅骑射武功的,都是京中难得的才俊。公主慢慢选,不必急着做决定,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能护着你的人,才最重要。”
话出口的瞬间,她却心底一酸。
这话既是哄平阳,也是在哄骗自己。
她们都是生在皇家或勋贵之家的女子,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
平阳是帝戎的亲妹妹,她的婚事要为皇权制衡服务,而自己是文家的女儿,她的婚事要为家族荣耀铺路。
所谓真心喜欢,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罢了。
文绮梦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心头的沉郁,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盏盛着酒酿的白瓷碗上。
琥珀色的酒酿泛着细密的泡沫,碗沿沾着几颗殷红的樱桃,香气清甜得有些过分。
她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酒酿的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后劲却比往日烈了许多,不过几口,便觉得头晕目眩,连眼前的荷塘都开始晃动。
往日里的酒酿有这般醉人吗?
她皱着眉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许是今日心绪不宁,才会这般容易醉吧。
又坐了片刻,酒意愈发上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文绮梦揉了揉额角,对身旁的晚翠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凤仪宫了。”
晚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起来。
文绮梦脚步虚浮,走了两步便踉跄了一下,晚翠连忙稳住她,低声劝道:“娘娘慢些,奴婢扶您走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