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盛夏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厚重的乌云低低压着紫禁城层叠的殿宇飞檐,
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窒闷,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远雷在云层深处闷滚,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或许能洗涤这烦嚣世界的酣畅淋漓的骤雨。
景仁宫后殿的浴池,却巧妙地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压抑与喧嚣,自成一方温软静谧的天地。
汉白玉砌成的宽阔池壁光滑如镜,池中热水氤氲蒸腾,水汽如薄纱般弥漫在整个空间。水面上漂浮着精心挑选的、干燥的白芷花瓣与清雅兰草,在热力的作用下,舒缓神经的药香与水汽彻底融合,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安神定魄的暖意。
宜修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池水中,只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段光滑的脊背。
墨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露出了整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像天鹅的颈项,带着一种易折的美感。
她闭着眼,长睫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湿黑浓密,仿佛栖息在花瓣上的蝶翼。
她看似在小憩,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却泄露了心绪的不宁。白日里安抚世兰的过程虽算顺利,那小豹子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热且不加掩饰的依赖与初露苗头的占有欲,像一团柔软的火焰,既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了新的、不可控的变量。
而甄嬛承宠,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必将扩散,未来的棋局需要更加谨慎的筹谋。这些思绪,如同池底暗流,在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悄然涌动。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细弱委屈的抽噎声,打破了浴池的静谧。
世兰穿着素绸寝衣,披散着一头如云青丝,眼眶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池边。
她像一只被遗弃在雨中、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动物,浑身散发着浓重的不安和渴求,怯生生地望着池中那个仿若玉雕神像般的身影,不敢贸然下水,只蹲在光滑的池壁边缘,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抠着汉白玉冰冷的接缝。
“娘娘……”她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过的沙哑,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宜修缓缓睁开眼,水汽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朦胧的柔和。她看向池边的世兰,那张平日里明艳张扬的脸庞,此刻被泪水冲刷得有些狼狈,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湿漉漉地望着她,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下来。”
宜修的声音被温热的水汽蒸腾过,褪去了平日朝堂之上的威仪和书房里的疏淡,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温和,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这两个字如同特赦令。世兰几乎是立刻动作起来,有些慌乱地褪去身上已然被泪水和汗意浸得微潮的寝衣,露出少女莹润饱满、如同初绽蓓蕾般的身体。
她滑入池中,温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上来,激起一小片无声的水花。她没有像往日那般活泼地嬉水或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是沉默地、带着点怯意地凑到宜修身边,背靠着冰凉滑腻的池壁,垂着头,盯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