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疯狂滋长。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是皇后无情,是她自己错了,是她把皇后逼到了不得不罚她的境地!
一种混合着懊悔、自责、以及奇异解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甚至觉得,皇后让剪秋来说这番话,是不是……是不是也表示并没有完全放弃她?
而此时的宜修,心思早已不全在年世兰身上。驯服一只骄傲的猎犬需要时间和技巧,时而冷落,时而给予一丝渺茫的希望,才能让她彻底迷失,最终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地,摇尾乞怜。她现在更重要的,是布局未来。
太后之位?她自然势在必得。但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虽一字之差,权柄却天差地别。她必须扶持一个亲近自己、甚至依赖自己的新君。
皇帝子嗣不丰,眼下看得见的,只有齐妃所出的三阿哥,资质平庸,且其母与自己并非一心;还有一个,便是养在圆明园、几乎被皇帝遗忘的四阿哥弘历。
“剪秋,”宜修屏退左右,低声吩咐,“找两个绝对可靠、学问心思都顶尖的人,想办法悄无声息地去圆明园,‘偶遇’四阿哥。不必表明身份,只需暗中观察,若有机会,便略加指点,示之以诚,播下种子即可。切记,绝不可让人察觉与本宫有任何关联。”
“是,娘娘。”剪秋心领神会,这是长远之策,徐徐图之。
“还有,”宜修指尖轻叩桌面,“安陵容那边,多走动些。她身子弱,让太医多用些温补调理的方子。务必让她……早日有所出。”
安陵容家世低微,若能有子,除了依靠她这个皇后,别无选择。那孩子养在谁名下,自然由她说了算。一个流着低微血脉、自幼被她掌控的皇子,比已然成年的三阿哥或心思难测的四阿哥,或许更容易掌控。
只是,皇子之事关乎国本,风险极大,需得慎之又慎。四阿哥与安陵容之子,两条路可并行,届时再看哪一步棋更稳。
翊坤宫内,年世兰对着镜子,看着镜中依旧娇艳却带了几分憔悴和茫然的容颜,下意识地抚了抚早已不疼的脸颊。
她忽然对颂芝道:“去,把本宫抄好的《女则》《女训》都拿来。还有……找些最好的纸墨来。”
颂芝惊讶:“娘娘,您……”
“本宫要静思己过。”年世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执拗,甚至是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皇后娘娘让抄百遍,本宫便抄足百遍!一字不少!”
她坐回书案前,提起笔,竟真的开始一笔一划、异常认真地抄写起来。仿佛通过这些字句,能触摸到那个施罚者的一丝意志,能向她传递某种悔过和……期盼被重新看见的信号。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烛火摇曳。
被困金笼的惊鹊,在经历了风雨雷霆后,非但没有向往外界,反而开始梳理羽毛,频频望向那掌控着她命运的方向,期盼着那只手再次落下——这一次,或许是温柔的抚触。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于凤座之上,俯瞰棋局,落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