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怎么突然想起学酿酒了?”苏念安喝了一口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顾星晚低头,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纹样,那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线条柔软又带着韧劲:“去年春天,我去洛阳看牡丹展,遇到一个老匠人,他在街边酿牡丹酒。你知道吗?他酿了一辈子酒,说牡丹酒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花瓣要选刚开足的,酒基要用上好的米酒,连发酵的温度都要刚刚好。”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我当时就看呆了,觉得酿酒和做衣服好像啊。都是把最鲜活的东西,用时间慢慢打磨,最后变成独一无二的样子。回来之后,我就找那个老匠人要了配方,试了好几次,第一次酿的酒太涩,第二次又太甜,直到第五次,才终于有了点样子。”
苏念安静静地听着,心里突然有些触动。她想起顾星晚当年在中央圣马丁时,为了设计一件融合苏绣元素的礼服,特意飞回苏州,跟着绣娘学了整整一个月的苏绣。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你看,”顾星晚拉着苏念安走到酒坛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坛口的棉布,一股淡淡的酒香混合着牡丹的清香扑面而来,“现在花瓣已经完全沉下去了,酒色应该变成琥珀色了。”她从旁边拿起一个小小的白瓷碗,轻轻舀了一勺酒。
碗里的酒果然是淡淡的琥珀色,清澈透亮,还能看到碗底残留的细小花瓣。顾星晚递过碗:“现在还没到开封的时候,只能尝一点点,你试试。”
苏念安接过碗,抿了一口。酒液入口先是淡淡的甜,接着是牡丹的清香,最后才泛起一丝米酒的醇厚,咽下去之后,喉咙里还留着淡淡的花香,一点都不冲。“好喝!”她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
顾星晚笑着把碗拿回来:“别喝太多,等秋天开封的时候,让你喝个够。”她重新盖好棉布,又仔细地把布角压好,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那天晚上,她们挤在工作室的小沙发上,像从前在伦敦时那样,盖着同一条毯子,聊到了天亮。顾星晚给苏念安看她新设计的系列,是融合了敦煌壁画元素的汉服,图纸上的飞天纹样,用的是她特意定制的金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苏念安则给她讲纽约的趣事,讲她在华尔街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客户,讲她在中央公园跑步时看到的松鼠。
聊到兴起时,顾星晚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给你看个好东西。”盒子里装着的,是她酿酒时用的工具——一把小巧的竹勺,一个精致的陶滤,还有几块绣着牡丹纹样的棉布。“这些都是我特意找老匠人做的,竹勺的柄上还刻了你的名字缩写呢。”
苏念安拿起那把竹勺,果然看到柄上刻着“NA”两个字母,刻痕里还填了淡淡的朱砂,和她的名字“念安”正好对应。她握着竹勺,心里暖暖的,眼眶却有些发热。她知道,顾星晚从来都是这样,总会把她放在心上,哪怕是酿酒这样的小事,也会特意为她留下痕迹。
假期过得很快,苏念安不得不回到纽约。离开苏州的那天,顾星晚去高铁站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子:“这里面是我晒的牡丹干,你泡在茶里喝,能安神。还有一小瓶我提前酿好的牡丹酒,你在纽约想喝的时候,就拿出来尝尝。”
苏念安接过布袋子,里面的牡丹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瓶牡丹酒的瓶身上,还贴着顾星晚亲手画的牡丹标签。她抱了抱顾星晚:“秋天我一定回来,等你开封那坛牡丹酒。”
回到纽约后,苏念安把那瓶牡丹酒放在了书桌的显眼位置。每当她工作到深夜,感到疲惫的时候,就会打开瓶盖,闻一闻那股熟悉的花香与酒香,瞬间就觉得充满了力量。她还把顾星晚晒的牡丹干,和她买的碧螺春放在一起,每次泡茶时,都会放几片牡丹干,茶汤里便多了一丝淡淡的花香,喝起来格外清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秋天。苏念安提前订好了机票,还特意给顾星晚带了一份礼物——一条她在纽约古董店淘来的丝巾,丝巾上的图案是印象派的牡丹,色彩浓烈,和顾星晚设计的衣服特别配。
再次回到苏州时,平江路的老巷子里已经挂满了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顾星晚的工作室里,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她的朋友们都来了,都是些和她一样热爱传统文化的设计师、匠人。院子里的石台上,那只青灰的粗陶酒坛被擦得干干净净,坛口的棉布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里面清澈的琥珀色酒液。
“你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了!”顾星晚看到苏念安,笑着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酒坛边。她的朋友们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念安姐,你可不知道,星晚为了这坛酒,天天都要来看好几遍。”“我们早就等着尝星晚酿的牡丹酒了,今天终于能如愿了。”
顾星晚拿起那把刻着“NA”的竹勺,小心翼翼地把酒舀进一个个白瓷碗里,分给大家。苏念安接过碗,看着碗里清澈的酒液,闻着那股浓郁的花香与酒香,心里满是期待。她抿了一口,比上次尝的更醇厚,更香甜,牡丹的清香和米酒的醇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咽下去之后,整个胸腔都暖暖的。
“太好喝了!星晚,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苏念安忍不住赞叹道。
顾星晚笑着说:“好喝就多喝点。对了,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她拉着苏念安走进工作室,里面挂着一件新设计的汉服——月白色的面料上,绣着一朵朵绛红色的牡丹,牡丹的花瓣上,还点缀着细碎的金线,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这件衣服,是我专门为你设计的,用的是你最喜欢的月白色,上面的牡丹,就是按照我酿的牡丹酒里的花瓣绣的。”
苏念安走到衣服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绣线,心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件衣服里,不仅绣着牡丹,还绣着顾星晚对她的情谊,绣着她们之间近十年的时光。
那天晚上,大家在院子里围坐在一起,喝着牡丹酒,聊着天,唱着歌。月光洒在院子里,落在酒坛上,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柔而美好。苏念安靠在顾星晚身边,手里握着那杯牡丹酒,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不管她们相隔多远,不管各自的生活有多忙碌,只要她们还记得彼此,只要还有这样一坛充满情谊的牡丹酒,她们之间的联系就永远不会断。
夜深了,朋友们渐渐散去。苏念安和顾星晚依旧挤在工作室的小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毯子。“你知道吗?”顾星晚轻声说,“我酿这坛牡丹酒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我们在伦敦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虽然穷,却很开心,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
苏念安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我也是。在纽约的时候,每次想你的时候,就会闻闻你给我的牡丹干,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顾星晚握住苏念安的手,轻轻拍了拍:“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每年酿一坛牡丹酒,等你回来喝。”
苏念安看着顾星晚,笑着说:“好。那我们就说定了,每年秋风起时,我都会来陪你开封牡丹酒。”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也洒在那只空了大半的粗陶酒坛上。坛口残留的牡丹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见证着这份跨越山海的情谊。苏念安知道,这份情谊,会像这坛牡丹酒一样,在岁月的酝酿中,变得愈发香醇,愈发深厚,直到永远。
牡丹酿(再续)
夜风裹着桂花的甜香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那盏青瓷台灯的光晕轻轻晃动。苏念安指尖缠着顾星晚汉服下摆垂落的绦带,那绦带上绣着的细巧缠枝纹,和酒坛上的纹样如出一辙。“说起来,”她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你第一次酿坏的那些酒,最后都怎么处理了?总不能都倒掉了吧?”
顾星晚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伸手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藤编筐。筐里码着几只小小的玻璃罐,罐口封着棉纸,纸上用毛笔写着日期——“壬寅年春·初酿”“壬寅年夏·试加蜂蜜”。她拿起最上面那只罐子,晃了晃,里面的酒液还泛着细碎的气泡:“哪舍得倒,太涩的就用来泡梅子,太甜的就掺进面团里做牡丹酒馒头。上次给你寄的那盒点心,你没吃出来?”
苏念安猛地拍了下膝盖,难怪去年收到的桂花糕里,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你可真行,”她笑着抢过罐子,凑近闻了闻,“这泡梅子的酒,现在能喝吗?”顾星晚赶紧按住她的手:“再等两个月,梅子的酸能中和酒的涩,到时候比新酿的还醇厚。”
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响。顾星晚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回头冲苏念安眨眨眼:“是隔壁的张阿婆,肯定是闻到酒香了。”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粗瓷碗,舀了小半碗牡丹酒,又抓了把刚炒好的南瓜子,“走,带你去见识下我的‘酒友’。”
苏念安跟着顾星晚穿过院子,推开侧门时,果然看到隔壁院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还端着一个空瓷杯。“星晚啊,”张阿婆看到她们,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就知道你今天开酒,特意来讨杯尝尝。”顾星晚把碗递过去:“阿婆您慢喝,这酒度数低,不伤身。”
张阿婆接过碗,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还是你这手艺好,比去年那坛更绵密。”她转头看到苏念安,又笑着说:“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在国外的朋友吧?长得真俊,难怪你天天盼着她回来。”苏念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顾星晚却坦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可不是嘛,她专门回来喝我的酒。”
回到工作室时,桌上的牡丹干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苏念安忽然心血来潮,抓了一把牡丹干放进空碗里,又倒了些刚开封的牡丹酒。“你这是做什么?”顾星晚好奇地凑过来。“试试牡丹酒泡牡丹干,”苏念安搅了搅碗里的花瓣,“说不定能泡出更浓的花香。”顾星晚笑着点头:“亏你想得出来,等明天早上看看,说不定真有惊喜。”
第二天清晨,苏念安是被一阵浓郁的花香唤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顾星晚正趴在桌边,盯着那碗牡丹酒出神。“你快看,”顾星晚指着碗里,“花瓣都舒展了,酒色也变深了!”苏念安凑过去一看,原本淡琥珀色的酒液,此刻变成了温润的浅绛色,舒展的花瓣浮在酒面上,像一朵朵微型的牡丹在水中绽放。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抿了一口。这一次,牡丹的香气更加浓郁,几乎要从舌尖漫到鼻尖,酒的醇厚与花的清甜交织在一起,比单纯的牡丹酒更添了几分层次。“太好喝了!”苏念安忍不住感叹,“我们以后可以试试这样泡,说不定能成为你的‘独家秘方’。”顾星晚笑着点头:“好啊,下次酿酒的时候,我们就多晒些牡丹干,专门用来泡酒。”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也洒在那碗浅绛色的牡丹酒上。苏念安看着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顾星晚,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或许就是这样——有一个懂你的人,有一坛好喝的酒,有一段可以慢慢消磨的时光,哪怕相隔千山万水,只要想起这些,心里就会充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