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让我们暗伏在西域的人,利用已有的渠道,设法散播消息。内容要巧妙,就说瑞王与苍琰勾结失败,损失惨重,为了弥补亏空和继续其野心,正意图加征赋税,甚至可能牺牲其他部落的利益来成全其私欲。记住,要做得隐秘,源头要模糊,像是从其他王公府邸或不满的部落中流出的传言。”
“第三,”秦佳喻看向轻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记得,瑞王赫连朔似乎有位极其宠爱的、来自中原的侧妃,患有严重的头风顽疾,寻遍西域名医都未能根治,近年来愈发严重?”
轻黛稍一回忆,立刻点头:“是,小姐记得没错,影鸦之前的报告里确实提过,这位侧妃深得瑞王宠爱,她的病是瑞王的一块心病。”
秦佳喻唇角微扬:“将我们杏林春秘制的,专门针对此类风疾、有安神镇痛奇效的‘清心玉露丸’,以‘游历西域的隐世神医’的名义,精心包装,通过可靠的、与瑞王府内眷有联系的西域商人,‘偶然’且‘重金’求购的方式,进献上去。不必强求立刻根治,只要能让那位侧妃的症状在短期内有所缓解即可。有时候,内宅的枕头风,吹起来,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
她知道,面对瑞王这样的对手,硬碰硬非但不明智,反而可能正中其下怀。唯有从其内部寻找裂痕,利用其敌人,甚至从其身边最亲近、最能影响他情绪的人入手,多管齐下,方能四两拨千斤,慢慢瓦解其势,让其焦头烂额,无暇全力对外。查明对手身份,不仅没有让她慌乱,反而让她找到了更清晰、更具针对性的打击方向。这场博弈,从现在开始,才真正进入了核心。
而这场横跨三国的乱斗,最先受影响的便是苍国,烛光下,苍珏眉宇紧锁,看着手中由心腹秘密送来的清单。上面罗列着第一批通过胤朝“特殊渠道”购得的优质粮草和部分打造军械急需的稀有金属。东西不多,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暂时缓解了边境驻军粮草短缺的危机,也让他麾下那些因资源匮乏而有些躁动的将领们稍稍安定了下来。
“云琮……倒是信守承诺。”他低声自语,紧绷了数日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缓色。这份来自胤朝的、有限却及时的援助,不仅带来了实质的资源,更像是一道暗夜中的微光,给了他坚持下去的信心。
然而,这丝缓和并未持续太久。次日朝会,金銮殿上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议题本是关于如何安抚因之前战乱和眼下对峙而流离失所的边境百姓,以及筹措军饷稳定军心。
不等苍珏一方提出利用新到粮草稳定局面的方案,辅政王苍玥一派的官员便率先发难。一位姓李的御史大夫手持玉笏,越众而出,声音洪亮却带着尖锐的指控:
“启禀摄政王、辅政王!臣近日听闻,有不明来源的大量物资,绕过朝廷规制,私自运抵边境,甚至涉及军械原料!摄政王殿下,此举是否妥当?我国内政,尤其是军国大事,岂容来历不明之外邦插手?您私自引入外邦物资,可有禀明昏迷的父王?可有经过朝议公决?此举,与那卖国求荣、引狼入室的前大皇子苍琰,在性质上有何本质区别?!臣恳请彻查所有边境往来商队,尤其是与胤朝相关的渠道,以正视听,防微杜渐!”
这一顶“勾结外邦、引狼入室”的大帽子扣下来,顿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支持苍玥的官员们纷纷附和,言辞激烈,仿佛苍珏已然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苍珏面沉如水,尚未开口,他麾下的户部尚书便气得脸色通红,挺身而出,怒斥道:“李御史休要血口喷人!摄政王殿下引入的,乃是救济灾民、活人无数的粮草,是稳定军心、巩固边防的必需之物!难道要我等眼睁睁看着边境百姓易子而食,看着戍边将士饥寒交迫、手无寸铁吗?!倒是有些人,尸位素餐,阻塞言路,只顾争权夺利,全然不顾国家安危与黎民死活!其心可诛!”
双方顿时在朝堂上吵作一团,唾沫横飞,互相攻讦,文雅的朝堂几乎变成了市井吵嚷之地,几位年迈的老臣被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苍玥站在御阶之下,与苍珏并肩,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冷眼旁观着苍珏陷入被动,享受着给对方制造麻烦的快意。
苍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怒火和憋闷。他知道,此时情绪用事,硬碰硬地争吵,只会让局面更加失控,正中了苍玥的下怀。他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威压稍稍释放,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苍玥,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五弟,李御史所言,你可都听到了?边境百姓疾苦,嗷嗷待哺;戍边将士辛劳,需饷需械,此乃眼前铁一般的事实,非你我在此空谈可解。”他先点明了问题的紧迫性和正当性,随即话锋一转,将难题抛了回去,“引入境外物资,实为解燃眉之急,且所有交易皆在边境指定地点完成,由我方人员全权接手、核查、分配,并未允许外邦一兵一卒、一官一吏踏入我国境半步。何来引狼入室之说?若五弟,或者诸位反对的同僚,有更好的法子,能在这短短时日内,迅速筹措到足够安抚数十万军民所需的粮饷物资,而不伤及国本、不加重百姓负担,本王愿闻其详,并即刻采纳,绝无二话!”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阐明了行为的必要性和安全性,又将了苍玥及其党羽一军。要他们拿出真金白银和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解决问题,而非空口指责。
苍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母族虽有财力,但若要他此刻拿出足以支撑整个边境的巨大资源,去填补这个无底洞,而且是去支持苍珏稳固势力,他是万万不愿的,也未必能立刻凑齐。他麾下的官员们也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这场朝会在一片压抑和不欢而散的气氛中结束。彻查边境商队之事,在苍珏一方的坚决反对和缺乏实际证据的情况下,不了了之。但苍珏也未能完全摆脱“勾结外邦”的嫌疑,朝堂上的对立情绪更加鲜明,信任的裂痕进一步加深。
回到摄政王府,苍珏揉着发胀的额角,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种内耗,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疲惫。
“殿下,”心腹幕僚低声禀报,“根据我们安插在西部的人传回的消息,辅政王那边,近期似乎与一些西域来的商人接触密切,而且……西部军中,似乎出现了一些制式并非我苍国打造的兵器……”
苍珏眼中寒光一闪:“果然……西域的手,已经伸到朝堂上,伸到苍玥身边了。”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内有苍玥步步紧逼,外有西域虎视眈眈,他必须尽快找到打破僵局的方法,否则,迟早会被这内外交困的局面拖垮。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沉吟片刻,写了一封密信。这封信并非给越王云琮,而是写给远在胤朝定安城的沈梦溪。信中,他并未过多倾诉朝堂的烦闷,只简要提及物资已收到,解了燃眉之急,并表示了感谢。随后,他话锋一转,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询问杏林春的药在苍国南部推广的具体情况,希望能借此进一步收拢民心,巩固他在南部的根基。最后,笔尖顿了顿,终究还是添上了一句看似寻常的问候:“边城风大,望自珍重。”这封密信,既是对盟友的沟通,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跨越了国界与身份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