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站在月台上,看着那列绿皮火车缓缓驶离。
车尾的红灯在夜色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消失在铁轨尽头。
她松了口气。
陆铮的手落在她肩上,力道不重,却稳得像定海神针。
“走吧。”
老教授拄着拐杖,站在他们身后,声音平静。
“车在外面等着。”
月台外,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停在路边,车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起来普普通通,跟路边那些单位的公车没什么两样。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制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看见老教授,立刻下车,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师。”
老教授点点头,拉开车门。
“上车。”
姜晓荷钻进后座,陆铮跟着坐进来,把行李箱塞到脚边。
车门关上,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车子驶上公路,融入了夜色里稀稀落落的车流。
姜晓荷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起初还是农田和低矮的土房子,后来慢慢出现了工厂的烟囱,再后来,路灯亮了起来,一盏接一盏,把夜空照得发白。
京城到了。
姜晓荷的心跳得飞快。
她看见了长安街。
宽阔得像一条河,两边是庄严肃穆的建筑,灰色的墙,红色的瓦,在路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街上挤满了自行车,铃铛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没有指挥的交响乐。
骑车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谨慎而深沉的表情,目不斜视,只盯着前方的路。
姜晓荷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这座城市,跟县城、省城都不一样。
它太厚重了。
厚重得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铮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了握。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
“我在。”
姜晓荷转过头,看着他。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掠过,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她突然笑了。
“我不怕。”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车子拐进了一条幽深的胡同。
两边是高高的灰墙,墙头上爬满了枯藤,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胡同很窄,车子开得很慢,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门口。
门是黑漆木门,上面的漆已经斑驳了,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木头。
门环是铜的,被岁月磨得锃亮。
老教授下了车,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门开了。
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一盏煤油灯。
灯光昏黄,照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看见陆铮,整个人愣住了。
煤油灯在他手里晃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三……三少爷?”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眶瞬间红了。
“您……您总算回来了!”
陆铮大步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
“忠叔。”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哽咽。
“让您受苦了。”
老人摇头,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滑下来。
“不苦,不苦。”
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摸着陆铮的脸。
“只要您能平安回来,老奴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姜晓荷站在一旁,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她看着这一老一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忠诚”。
忠叔把他们迎进院子。
院子不大,中间是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石凳上落了一层灰。
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忠叔颤巍巍地点亮了院子里的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东厢房的门。
“三少爷,您和少奶奶先歇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老奴这就去给您烧水。”
姜晓荷跟着陆铮进了东厢房。
房间很简朴,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山水画,画框的边角都磨破了。
但收拾得很干净,连桌上都没有一粒灰尘。
姜晓荷把包放在桌上,转身看着陆铮。
“这里……”
陆铮坐在床沿上,声音很轻。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那幅山水画。
“我娘画的。”
姜晓荷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手轻轻握住他的。
“陆铮。”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坚定。
“我们会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陆铮转过头,看着她。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着她的脸。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突然笑了。
“嗯。”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
“会的。”
第二天一早,姜晓荷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睁开眼,看见陆铮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槐树。
“谁啊?”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鼻音。
陆铮转过身。
“忠叔。”
门开了。
忠叔端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两碗小米粥,还有几个窝窝头。
“三少爷,少奶奶,您们先垫垫肚子。”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声音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