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寄来的信?任峥微微一怔。他接过那封信,信封上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娟秀字迹,此刻看着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力道。他看了一眼农玉兰,农玉兰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未看过信,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任峥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信纸很薄,就一张信笺,母亲的字迹依旧工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吾儿任峥亲启:见字如面。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唯汝父景弘,自上次病后,身体每况愈下,近日已水米难进,卧床不起。医生言,恐就这几日光阴了。娘知你军务繁忙,身不由己。然父子一场,终须一别。若……若你部队准假,能抽空带朗儿回来一见,送他最后一程,尽人子之孝,则娘心稍安。若实在不得空,亦不必强求,以国事为重。一切……你自己斟酌。勿忧念家里,娘尚能支撑。母字。”
信很短,字字平淡,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任峥心上。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果然,还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任峥手里拿着信纸,久久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农玉兰满眼担忧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懵懂的任朗,悄悄将小家伙揽到自己身边,示意他不要打扰爸爸。
而任峥此时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父亲任景弘……那个将一生不幸都归咎于他、称他为“克星”的男人。那个跟着深山巫婆学了邪术,上辈子将他困在老家当牛做马、榨干他一切价值的男人。这辈子,因为他挣脱束缚重返部队,就不惜用血脉诅咒想要他性命!甚至为了夺取灵泉……还间接害死了朗朗的妈妈秀娥!
几个月前回去给秀娥处理后事时,用白焰焚罪彻底毁掉他邪术法坛和咒语书,看着他被反噬迅速衰老、生机流失、奄奄一息、生活不能自理时,任峥就没有再把他当成父亲。上次没有直接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最后那点微薄的血缘和母亲的份上,让他自生自灭。
原谅?绝无可能。他两辈子造的孽,尤其是秀娥的死,原本秀娥还可以多陪儿子些日子,他都已经申请随军,也许京城军区医院有可能控制她得病情。可是他的好父亲,把他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为了自己,不惜用秀娥的命来做诱饵,这就足以让任峥与他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回去送他最后一程?尽人子之孝?呵……他任景弘,何曾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他对自己,只有索取、怨恨和伤害。
不去。即使有时间,他也不会回去。母亲那边……日后再多补偿吧。
忽然,任峥猛地想起一件事!
在和蝰蛇最后激战的那个风雪之夜,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时,曾隐约感觉到,一股缠绕在他精神深处、阴冷如毒蛇般的邪异气息,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散了!当时战况激烈,他还以为是蝰蛇在暗处用什么阴招,或者是自己的错觉……
原来……不是错觉。
那股阴邪之气的消散,是因为它的源头——施术者任景弘,在那个时候,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死如灯灭,咒术自然消。
想到这里,任峥的心中,最后那一丝因为这封信而泛起的、极其微小的波澜,也彻底平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