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沙哑却清晰的“星”,如同在寂静的琴弦上拨响了第一个音符,虽然生涩,却瞬间激活了整首乐章。陆震霆的复苏进程,自此驶入了一条虽然依旧布满碎石、却方向明确的快车道。
他的眼睛睁开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中的茫然和空洞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醒的困惑与努力聚焦的艰难。他开始能够短暂地追踪移动的物体,比如康复师在他面前晃动的手指,或者林晚星在观察窗外走动的身影。
语言功能也在艰难地恢复。除了偶尔能蹦出“水”、“疼”等单字,他开始尝试说一些简单的词语组合,如“晚星……在”、“孩子……好”。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吐字含糊,需要仔细分辨,但每一次成功的表达,都让林晚星和康复团队激动不已。
然而,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一个预料之中却依旧令人心碎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记忆的严重缺失。
当林晚星满怀期待地问他:“震霆,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会看着她,眼神困惑地挣扎片刻,然后缓慢地眨一下眼(他们约定的“是”的信号),却又在下一秒流露出更深的迷茫,仿佛确认了“是她”这个事实,却无法从记忆库中调取任何关于“她是谁”的具体信息。
秦教授团队进行了一系列更精密的认知评估。结果显示,陆震霆保留了大量“程序性记忆”(如如何呼吸、吞咽,以及一些基础的军事技能本能反应)和“语义性记忆”(如对常见物品、基本概念的理解),但对于“情景记忆”或称“自传体记忆”——即关于他个人经历、与特定人物关系的记忆——则出现了大面积的空白和碎片化。
他记得如何握枪,记得枪是什么,但可能不记得他立过几次功,不记得和哪位战友出生入死。
他理解“妻子”、“孩子”这些词语的含义,知道林晚星和孩子们是他至关重要的人,能本能地对他们的存在产生依赖和安心感,却无法回忆起与林晚星相识相恋的过程,无法记起孩子们出生时的情景。
这种感觉,就像一本厚重的书,里面的文字(知识、技能)大部分还在,但将所有故事串联起来的插图和个人注解(经历、情感)却被大量撕毁了。
面对丈夫看着自已时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林晚星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但她迅速将这份酸楚压了下去。她想起了秦教授的话:“记忆可以丢失,但感情和羁绊可以重建。他现在就像一张被擦拭过的画布,你们可以一起,用爱和陪伴,重新画上更美的图画。”
她调整了心态,不再执着于让他“记起”,而是专注于“现在”和“未来”。
她开始像对待一个初识的朋友,又像是引导一个懵懂的孩子,耐心地、一遍遍地向他介绍他们的世界。
“震霆,这是景昕,我们的女儿,她很像你,对不对?你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这是景明,哥哥,性子比较静,但很聪明。”
“你看,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穿的军装,虽然旧了,但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