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10月的广州,秋老虎尚未褪尽余威,珠江口的咸腥风里却已裹着硝烟的焦苦味。浑浊的江面上,几艘乌篷船慌不择路地逆流逃窜,船工们嘶吼着摇橹,溅起的水花混着远处飞来的弹片,在船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江湾之外,英舰“神鹫号”与“狂怒号”的炮口正喷吐着火焰,橘红色的火舌撕裂晨雾,轰隆声震得江面泛起细碎的涟漪。虎门炮台的青砖墙体在炮火中剧烈颤抖,第一发炮弹落在主炮台的炮位旁,炸开的碎石如暴雨般砸落,几名来不及躲闪的清军士兵瞬间被埋在瓦砾之中,手中的鸟枪甩出老远,枪托撞在石墙上,断成两截。
“开炮!快开炮还击!”炮台守将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呐喊。可那些老旧的红衣大炮早已锈迹斑斑,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火药,动作比平日里慢了足足三成——他们大多是临时征召的民壮,只受过几日粗浅训练,哪里见过这般雷霆万钧的炮火?
第二发炮弹精准命中炮台的火药库,“轰”的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裹挟着浓烟腾起,半个炮台瞬间被掀翻。幸存的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武器,沿着炮台后侧的石阶狼狈逃窜,有的慌不择路掉进江里,在浑浊的江水中挣扎着,很快便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站在“神鹫号”的甲板上,身着白色海军制服,手中握着单筒望远镜,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意。望远镜里,虎门炮台的旗帜歪斜着倒下,清军的防线如破布般溃散,这场景与十二年前鸦片战争时何其相似——清廷的军队,依旧是这般不堪一击。
“传我命令,舰队继续推进,炮击沿江所有炮台,务必在日落前打通通往广州城的航道。”巴夏礼放下望远镜,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身后的副官躬身应诺,转身快步走向信号塔,一面红色信号旗升起,江面上的英舰随即调整炮口,朝着下一处炮台发起了进攻。
此时的两广总督府内,叶名琛正身着官袍,端坐在案前闭目诵经。案上燃着三炷香,烟气袅袅上升,与窗外传来的炮声格格不入。一名幕僚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脸色惨白如纸:“大人!不好了!虎门炮台失守了!英军舰队已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向乌涌炮台推进!”
叶名琛缓缓睁开眼,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慌什么?夷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所求不过是通商利益。本督早已奏报圣上,待朝廷与英法交涉,夷人自会退去。”他拿起案上的《金刚经》,重新闭上眼,“去告诉守城士兵,不必抵抗,以免激化矛盾。”
幕僚急得直跺脚:“大人!英军炮火猛烈,乌涌炮台怕是撑不住了!城中百姓已乱作一团,商贾闭市,士绅们都在收拾细软准备出逃,再不下令抵抗,广州城就完了!”
“放肆!”叶名琛猛地拍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本督自有决断,岂容你在此危言耸听?退下!”
幕僚看着叶名琛冥顽不灵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只能长叹一声,转身退出书房。走出总督府大门,只见街上行人奔逃,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繁华的广州城,此刻已沦为人间炼狱。
乌涌炮台的抵抗比虎门稍久些。守将陈连升是个血性汉子,率着三百余名士兵死守炮台,用老旧的火炮还击。可清军的火炮射程不及英舰一半,炮弹落在英舰旁的江面上,只溅起几米高的水花,根本伤不到舰身分毫。而英舰的炮弹却如雨点般落在炮台上,士兵们一批批倒下,陈连升左臂中枪,鲜血浸透了官袍,却依旧挥舞着大刀指挥作战,最终被一发炮弹击中,当场阵亡。
夕阳西下时,广州沿江的十二座炮台尽数失守,英军舰队停泊在珠江江面,炮口直指广州城。巴夏礼派人向叶名琛递交最后通牒,要求清廷赔偿“亚罗号”事件的损失,开放广州城供英军驻扎,否则便即刻攻城。
叶名琛接到通牒后,竟依旧坚持“以夷制夷”的念头,既不答应条件,也不调兵备战,只是派人向咸丰帝加急奏报,谎称“夷人势弱,已被我军击退大半,不日便可尽数驱逐”。可他不知道,此时的咸丰帝,正被北方的捻军与西南的大新王国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南顾。
千里之外的新京,王宫议政殿的烛火彻夜未熄。二十余支牛油蜡烛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案上堆满了黑煞卫从广东传回的密报,墨迹未干,字里行间都透着战火的焦灼。
王九击身着玄色常服,腰间未悬佩刀,却依旧气场逼人。他手中攥着一份刚送到的急报,上面“虎门失守、陈连升战死、英军兵临广州”的字样,像一根根钢针,狠狠扎在他心上。当看到“叶名琛拒不抵抗,谎称敌退”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猛地将密报摔在案上,龙纹砚台被震得跳起,墨汁泼洒出来,在纸上晕开一片漆黑,宛如岭南百姓流淌的鲜血。
“叶名琛!昏聩如猪!”王九击的声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殿内梁柱微微颤动,“岭南数百万百姓,数十万国土,竟要毁在这等庸官手中!他所谓的‘以夷制夷’,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夫行径!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将士战死,却坐视不理,此等败类,当诛!”
殿内文武百官齐齐躬身,无人敢出声。王九波身着军装,肩膀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大王,叶名琛误国误民,广州城危在旦夕!岭南百姓皆是我华夏子民,我们不能坐视他们被夷人屠戮!”
沈庭渊站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他拿起一份密报,声音低沉:“据黑煞卫探报,英军此次来势汹汹,除‘神鹫号’‘狂怒号’外,还有五艘巡洋舰、三艘运输舰,载有英军两千余人,配备18磅舰炮三十余门,火力远超十二年前的鸦片战争。广州城防老旧,清军守军不足五千,且多为绿营老弱,根本无力抵挡。”
“无力抵挡便不抵挡了?”王九击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当年我们在嘉定府,只有几杆鸟枪、几把大刀,尚且敢与清军拼杀;如今我们有四个野战师,有新式线膛枪,有6磅步兵炮,难道要看着夷人在我华夏土地上横行霸道,屠戮我同胞?”
王文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息怒。臣并非主张坐视不理,只是我大新刚定西南,根基未稳,若贸然出兵岭南,恐陷入两面受敌之境——北方清廷虎视眈眈,湖北、陕西的练军仍在集结;云南虽平,却需兵力驻守安抚各族百姓。且我军与清廷尚未正式宣战,若以‘援广’为名出兵,难免落下‘僭越’之实,遭天下非议。”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众人的怒火上。王九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文所言非虚,大新如今虽有起色,却仍不足以同时应对英军、清廷与太平天国三方压力。贸然出兵,非但救不了广州,反而可能将自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