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9月,校方决定扩建图书馆,选址为校内西坡,此处有抗日烈士墓一座,无碑,仅埋骨灰坛。
1957年10月,施工队挖开墓地,骨灰坛碎裂,骨灰散入泥土,校方命工人连夜填埋,隐瞒此事。
1987年9月,中文系学生李明查校史,发现1957年施工记录异常,前往西坡挖掘,找到半块骨灰坛碎片,上刻“赵”字。
1987年10月15日,李明潜入图书馆十三排【原西坡旧址】,在书架夹层找到1957年施工档案及《校史》初稿,发现校方隐瞒墓地方案。
1987年10月17日,校方发现李明偷档案,命图书馆管理员张桂兰,张姨的全名拦截,李明拒交,被人用书架上的《四库全书》砸中后脑,死在夹层内。
1987年10月18日,李明尸体被移至书架前,伪造畏罪自杀现场,拔其指甲夹于书内,《校史》初稿藏入夹层,对外宣称偷书自杀。
苏晓晓的手指发抖,缺页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有血在往上渗。她抬头看张姨,张姨的脸色苍白,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是我,当年是我拦着他,可我没动手……是校长,是教务主任,他们用《四库全书》砸死了他,让我帮忙搬尸体,伪造现场。”
楼梯间的灯突然“滋啦”一声爆了,碎片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火星,黑暗瞬间裹住三人。苏晓晓攥着笔记本的手沁出冷汗,指尖能摸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刮她的掌心。
“跑!”刘老师突然拽着苏晓晓往楼下冲,身后传来张姨的尖叫,混着《校史》书页被撕碎的哗啦声。应急灯的光从走廊尽头透进来,照亮张姨扭曲的脸,她的头发散了,鬓角的干白菊掉在地上,被踩得稀烂,手腕上的疤痕在暗黄的光线下泛着青白色,像条爬在皮肤上的蛇。
两人跌跌撞撞跑下二楼,苏晓晓回头看,张姨抱着那本《校史》追在后面,深绿色的封皮上沾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凑近了才看清是指甲,七片青白色的指甲,嵌在书皮的裂缝里,正是笔记里写的“非死者所有”的指甲。
“她要干什么?”苏晓晓的声音发颤,喉咙里像堵着团湿冷的棉花。
“她要找齐七片指甲,还有……那半块骨灰坛碎片!”刘老师喘着粗气,拉着她躲进二楼的旧书库。这里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木箱,空气中的霉味更浓了,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旧书库的门没锁,刘老师反手把门抵住,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火苗跳动着照亮周围的木箱,箱子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1987年馆藏”“1994年报废期刊”。苏晓晓的目光突然被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吸引,箱子的锁是开着的,缝隙里露出一角深绿色的布,和《校史》的封皮颜色一模一样。
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拉开木箱,里面铺着一层干燥的黄土,黄土上摆着半块青灰色的陶片,边缘参差不齐,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赵”字,正是缺页上写的骨灰坛碎片。陶片旁边放着一个铁皮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片指甲,青白色的,边缘带着磨损的痕迹,最,胸前别着枚军功章,背景是一片荒芜的山坡,山坡上立着块无字木碑。
“这是……抗日烈士?”苏晓晓拿起照片,指尖碰到陶片时,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像是有寒气从陶片里钻出来,顺着指尖往骨头里渗。
刘老师凑过来看,打火机的火苗突然晃了晃,照得他脸色惨白:“这是赵兰,1943年牺牲的抗日女战士,当年她的墓就在西坡,也就是现在十三排书架的位置。我父亲的笔记里写过,李明当年挖出来的,就是这块陶片。”
“那这些指甲……”苏晓晓盯着铁皮盒里的指甲,突然想起陈阳怀里的书,七本掉页的旧书,每本缺页处都夹着他自己的指甲,可笔记里写周凯的尸体旁有“指甲七片,非死者所有”,难道这些就是周凯的指甲?
“是周凯的,”刘老师的声音发颤,“2001年他死的时候,张姨偷偷把他的指甲收起来了,说要等着‘还给该还的人’。她守了这图书馆二十七年,就是为了找齐李明的指甲,还有这块陶片,想给李明和赵兰赎罪。”
话音刚落,旧书库的门突然被撞开,张姨站在门口,怀里的《校史》散了页,缺页飘落在地上,上面的血字变得鲜红,像是刚写上去的:“差一,差一!”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晓晓手里的铁皮盒,一步步走进来,枯瘦的手伸得笔直:“把指甲给我,把陶片给我……就差一片了,李明的第七片指甲,在陈阳的书里!”
苏晓晓突然想起陈阳的死状,“指甲带血,未找齐七片”,原来他没抠完第七片指甲就死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铁皮盒差点掉在地上:“你要找齐指甲干什么?找齐了就能赎罪吗?”
“不是我赎罪,是替他们赎罪!”张姨突然哭了,眼泪砸在地上的缺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当年校长和教务主任砸死李明后,不到半年就死了,一个在办公室上吊,脚下踩着七本旧书;一个开车坠崖,车里放着半块陶片。他们死前都留了遗书,说看见李明站在床边,问他们要指甲,要陶片。”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灭了,旧书库里一片漆黑。苏晓晓听见张姨的脚步声在靠近,还有一种更轻的声音,像是赤脚踩在黄土上的沙沙声,从十三排书架的方向传来,顺着楼梯间往旧书库飘。
“他来了,”张姨的声音带着哭腔,“李明来了,他每年十月都来,找他的指甲,找陶片……赵雅、周凯、孙萌、王浩,都是他引过来的,他们都想帮他找齐,可都没找到。陈阳找到了《校史》,却没抠完第七片指甲,所以他死在12号,没等到18号。”
苏晓晓的后背抵到了一个木箱,木箱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影子,站在旧书库的角落里,背对着她,身形单薄,手在空气中慢慢摸索,指尖划过的地方,飘起细小的灰尘,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李明?”苏晓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影子慢慢转过身,苏晓晓看清了他的脸,皮肤是青白色的,像是泡在水里很久,眼窝深陷,却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他的怀里抱着七本旧书,书页散开,每本缺页处都夹着一片指甲,青白色的,唯独最后一本是空的,缺页上沾着点鲜红的血痕。
“第七片……”李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股湿冷的霉味,“我的指甲……”
张姨突然扑过去,抓住李明的胳膊,把怀里的《校史》往他手里塞:“再等等,陈阳的书还在三楼,我去拿!我去把第七片指甲给你!”
李明没有动,空洞的眼窝盯着苏晓晓手里的铁皮盒,一步步走过来。苏晓晓感觉浑身的血都冻住了,她突然想起铁皮盒里的照片,穿军装的赵兰,胸前的军功章,还有那块刻着“赵”字的陶片。
“你找指甲,是为了赵兰?”苏晓晓突然问。
李明的脚步顿住了,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泪光。他抬起光秃秃的手,指尖指向苏晓晓手里的陶片,声音轻得像风:“她的……家,被埋了……我要把她的骨头,拼起来……”
苏晓晓的心猛地一沉。原来1987年李明偷校史,不是为了揭发校方,是为了找赵兰的骨灰坛碎片;他死在十三排,是因为想把陶片埋回原地;而那些死者,赵雅、周凯、孙萌、王浩、陈阳,或许都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被李明引去帮忙,却都成了替死鬼,困在十三排书架前,等着找齐指甲,帮赵兰“回家”。
“陶片在这,”苏晓晓把铁皮盒里的陶片拿出来,递到李明面前,“还有这些指甲,是周凯的,张姨收了二十年,想还给你。”
李明的手碰到陶片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他把陶片贴在胸口,空洞的眼窝里流出两行黑色的液体,滴在陶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还差……指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目光落在三楼的方向,陈阳的尸体还在十三排书架前,怀里的第七本书空着缺页,缺页上沾着的血,正是他没抠下来的第七片指甲。
“我去拿!”苏晓晓突然鼓起勇气,转身往三楼跑。刘老师想拦她,却被张姨拉住了:“让她去,这是命,三十年了,该了了。”
苏晓晓跑上三楼,走廊里的警察已经撤了,警戒线还拉着,陈阳的尸体被盖了白布,怀抱着的七本书散落在地上。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七本书,缺页处果然沾着一片鲜红的指甲,还带着血痂,指甲盖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李”字,正是李明的名字。
她把指甲抠下来,指尖沾了血,黏糊糊的,带着股铁锈味。就在这时,白布突然动了一下,陈阳的手从的眼睛慢慢睁开,眼神空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帮他……找齐……”
他的手突然松开,重重地落在地上,再也没动过。苏晓晓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那片鲜红的指甲,抬头看见十三排书架最上层的空位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穿军装的影子——是赵兰,她的手里捧着半块陶片,和苏晓晓手里的一模一样。
“谢谢你。”赵兰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她的身影慢慢飘到李明身边,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陶片拼成了完整的骨灰坛形状。
苏晓晓拿着指甲跑回旧书库,李明和赵兰的影子正站在门口,张姨和刘老师站在旁边,眼泪直流。她把指甲递过去,李明接过,小心翼翼地按在自己光秃秃的指尖上,第七片指甲刚好合适,严丝合缝。
七片指甲齐了。
李明的脸突然开始变化,青白色的皮肤慢慢褪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正是照片上那个站在十三排书架前的男生。赵兰的身影也清晰了,军装笔挺,军功章闪闪发光,她手里的陶片拼成了完整的骨灰坛,坛身上刻着“赵兰之墓,1943-1957”。
“谢谢。”李明笑了,拉着赵兰的手,慢慢往旧书库外走。他们的身影穿过墙壁,穿过书架,最后停在十三排书架的位置,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融化在空气里。苏晓晓注意到,李明怀里的七本旧书掉在地上,书页自动合拢,缺页处的指甲不见了,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纸页,上面写着一行字:“骨归其位,魂归其乡,三十年恨,终得偿。”
张姨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十三排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地上的瓷砖缝上,渗出血来:“校长,主任,李明,我赎罪了……我终于把该还的都还了……”
刘老师扶着她站起来,张姨的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解脱的平静。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苏晓晓:“这是十三排书架夹层的钥匙,里面还有1957年的施工档案,你交给教育局,把真相说出去吧。”
苏晓晓接过钥匙,钥匙上沾着点黄土,像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她走到十三排书架前,用钥匙打开夹层的门,里面黑漆漆的,铺着一层干燥的黄土,黄土上摆着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1957年的施工档案,还有一本完整的《校史》,最后一页用红墨水写着:“1957年10月,西坡烈士墓被毁,1987年10月,李明为护墓而死,2024年10月,真相大白,烈士归乡。”
第二天早上,苏晓晓带着施工档案和《校史》去了教育局。半个月后,学校发布公告,承认1957年毁墓一事,拆除了十三排书架,在原址上修建了赵兰烈士的纪念碑,碑上刻着她的生平,还有李明的名字,“1987年,中文系学生李明,为保护烈士墓而牺牲”。
陈阳的葬礼上,苏晓晓把那片鲜红的指甲埋在了他的墓前,指甲已经变成了青白色,和李明的其他指甲一模一样。林薇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新的《校史》,最后一页印着所有为保护烈士墓牺牲的人的名字:李明、赵雅、周凯、孙萌、王浩、陈阳。
“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都在一起?”林薇的声音发颤。
苏晓晓抬头看天,阳光很好,没有风,图书馆的方向传来旧书的香味,不再是霉味,而是清爽的纸香。她想起那个阴雨天第一次看到十三排书架的样子,想起张姨鬓角的白菊,想起李明空洞的眼窝,想起赵兰胸前的军功章。
“嗯,”苏晓晓笑了,“他们都回家了。”
后来,图书馆重建,再也没有十三排书架,可苏晓晓每次路过纪念碑,都会看见两个影子,穿蓝白校服的男生,穿军装的女生,手牵着手站在碑前,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
张姨退休了,临走前在纪念碑前放了一束白菊,和她当年别在鬓角的那朵一模一样。她没有走,而是在图书馆旁边租了个小房子,每天早上都会去纪念碑前打扫,像是在守护着什么。苏晓晓问她为什么不走,她笑着说:“我答应过李明,要帮他看着赵兰的墓,不能走。”
再后来,苏晓晓毕业了,临走前把那串夹层钥匙放在了纪念碑下,钥匙上的黄土已经干透,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那是赵兰的故乡,是李明用生命守护的地方,是所有灵魂最终的归宿。
图书馆的新书架上,多了一个专区,放着七本旧书,封面是深绿色的,和1987年的《校史》一模一样。每本书的扉页上都写着一行字:“骨可碎,魂不可散;恨可消,爱不可忘。”
每当有人翻开这七本书,都会闻到一股清爽的纸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是有两个身影站在身后,轻声说:“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