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很小,和堂弟的手一模一样,可却冰冷刺骨,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我感觉一股寒气从手腕传到全身,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我想挣脱,可那只手抓得很紧,根本挣不开。
“哥,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堂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回头看,纸棺的缝隙里竟渗出了暗红的黏液,像凝固的血,顺着棺身的竹篾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而那只抓着我手腕的手,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深深掐进我的皮肉里,疼得我几乎要喊出声。
“念念,是你吗?”我强忍着疼,声音发颤。可回应我的,不是堂弟软糯的哭腔,而是一阵细碎的、像是用指甲刮过骨头的“咯吱”声。纸棺的盖子突然“咔嗒”一声弹开一道缝,我瞥见里面黑漆漆的,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可那身影的轮廓却很模糊,像是被雾气裹着,看不清脸。
“阿砚!快放手!”大伯和赵会计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桃木枝,往纸棺上狠狠抽去。桃木枝碰到棺身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响,像是热油泼在冰上,纸棺上的眼睛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瞳孔里的红光忽明忽暗,抓着我手腕的手也松了一瞬。
我趁机用力挣脱,手腕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青黑色的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地上的暗红黏液里,竟发出“嗤”的一声,冒出细小的白烟。
“这血……怎么是黑的?”赵会计盯着我的伤口,声音发颤。
刘先生也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张黄符,脸色比纸还白:“是尸气,他被棺里的东西缠上了!”说着,他把黄符贴在我的伤口上,黄符刚碰到皮肤,就“腾”地烧了起来,一股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子,我疼得浑身发抖,却感觉有股寒气从伤口里被逼了出去,脑子也清醒了些。
就在这时,乱葬岗的方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像是山体滑坡。我们回头看去,只见乱葬岗上的土堆全塌了,一个个纸棺从土里滚出来,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每个纸棺上的眼睛都完全睁开了,黑沉沉的瞳孔里映着天空的乌云,像是在贪婪地吸收着什么。
更可怕的是,每个纸棺的盖子都在慢慢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只青黑色的手,有的是小孩的手,有的是大人的手,指甲又尖又长,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深痕。那些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在寻找猎物,呜咽声也越来越响,混着抓挠声,在山谷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们要出来了!”刘先生大喊着,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朱砂,往那些纸棺的方向撒去。朱砂落在纸棺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纸棺上的眼睛里冒出黑烟,可没过多久,黑烟就散了,眼睛依旧亮着,甚至比之前更亮了。
“没用的,朱砂镇不住它们了!”王老太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已经掉了一颗,“二十年前,刘先生就是用这招镇住它们的,可现在,它们的怨气太重了,什么都镇不住了!”
我看着那些从纸棺里伸出来的手,忽然想起赵会计说的话——二十年前的瘟疫死者,都被装在画眼纸棺里。难道这些从纸棺里出来的,就是二十年前的死者?
“刘先生,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转向刘先生,语气里带着愤怒,“你说用我堂弟的魂当引子镇住魂眼里的东西,可现在呢?它们全出来了!”
刘先生的脸抽搐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一阵“嗤啦”声从他身后传来。我们回头看去,只见一口纸棺从山上滚了下来,停在刘先生脚边,纸棺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透出红色的光,正盯着刘先生。
“是……是当年瘟疫里第一个死的人,李阿婆的纸棺!”赵会计颤声说。
刘先生吓得腿都软了,转身想跑,可那口纸棺的盖子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一只干枯的手伸出来,抓住了刘先生的脚踝。刘先生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拼命想挣脱,可那只手抓得很紧,把他往纸棺里拖。
“救我!救我!”刘先生大喊着,伸手向我们求救。可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没人敢上前。
眼看着刘先生的半个身子都被拖进纸棺里,纸棺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像是在啃咬骨头。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转过身干呕起来。
“阿砚,别回头!”大伯拍着我的背,声音也在发抖,“我们快回村,把村口的石门关上,说不定能挡住它们!”
村里的村口有一道石门,是很久以前建的,据说能挡住“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往村口跑,身后的呜咽声和抓挠声越来越近,像是有无数“东西”在追我们。
跑到石门边时,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已经在那里了,他们正用力推着石门,想把石门关上。可石门太重了,他们推得满头大汗,石门也只关上了一半。
“快帮忙!”大伯大喊着,冲上去和他们一起推。我也赶紧跑过去,双手抵在石门上,用力往前推。石门慢慢移动着,身后的“东西”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它们的脚步声,“踏踏踏”,像是光着脚踩在地上,黏腻又沉重。
“再加把劲!快关上了!”有人大喊。就在石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一只青黑色的手突然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抓住了一个小伙子的胳膊。那小伙子惨叫一声,被往门外拖。
“放手!”我抄起旁边一根木棍,狠狠砸在那只手上。木棍碰到手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那只手缩了回去,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我们趁机用力一推,石门“轰隆”一声关上了,把那些“东西”挡在了门外。门外传来剧烈的撞门声,“砰砰砰”,像是有无数人在撞门,石门被撞得摇晃起来,随时都可能被撞开。
“不行,石门挡不了多久!”王老太说,她把手里的布偶举起来,“我们得去魂眼那里,把魂眼封了,不然它们会一直来的!”
“魂眼在哪里?”我问。
“在望魂山的山顶,有一个山洞,魂眼就在山洞里!”王老太说,“二十年前,刘先生就是在那里用画眼纸棺镇住魂眼里的东西的,现在,我们得去把魂眼封了!”
我们不敢耽误,顺着山路往望魂山山顶跑。山路崎岖,到处都是碎石和杂草,身后的撞门声还在响,像是催命的鼓点。跑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山顶的山洞前。
山洞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洞口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那味道就像是腐烂的尸体散发出来的一样,让人闻了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王老太从她那破旧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蜡烛,然后用火柴将其点燃。橘黄色的烛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但却给人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王老太将点燃的蜡烛递给我,叮嘱道:“你拿着这根蜡烛进去吧,魂眼非常惧怕光亮,这蜡烛的光芒可以暂时抵挡住它的邪气。记住,进去之后,一定要找到魂眼,然后把这个布偶放在魂眼上,这样就能把魂眼封住了。”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蜡烛,感觉它的重量异常沉重。深吸一口气后,我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那漆黑的山洞。山洞内部十分狭窄,仅仅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而且墙壁上湿漉漉的,不断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
走了大约十几米,前面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石室。石室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黑洞,黑洞里泛着微弱的红光,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我看——那就是魂眼。
魂眼周围,散落着十几口纸棺,都是二十年前的,纸棺上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黑沉沉的瞳孔里映着魂眼的红光。纸棺里的手还在伸出来,胡乱抓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强忍着恐惧,慢慢走到魂眼前,刚要把布偶放在魂眼上,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是堂弟的哭声。“哥,我在这里,我好冷……”
我心里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口纸棺放在石室的角落里,纸棺上的眼睛半睁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那口纸棺,正是埋堂弟的那口!
“念念?”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纸棺的盖子“咔嗒”一声打开,堂弟的身影从里面坐了起来。他穿着下葬时的衣服,脸色惨白,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可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哥,过来,陪我玩……”堂弟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诱惑。
我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蜡烛突然“噗”地一声灭了。石室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魂眼的红光还在亮着,映得那些纸棺上的眼睛更加阴森。
“哥,你怎么不过来?”堂弟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无比,仿佛来自地狱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因为堂弟的声音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决定,堂弟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不是不想陪我?那我就只好把你抓过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魔咒,让我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僵,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我艰难地慢慢转过身,当我看到站在我身后的“人”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它的脸已经腐烂不堪,露出里面惨白的骨头,两个黑洞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是……是李阿婆!”我终于认出了这个“东西”,它就是刚才拖走刘先生的那个恐怖存在。
李阿婆的手越抓越紧,把我往魂眼的方向拖。我拼命挣扎,可它的力气太大了,我根本挣脱不开。眼看着就要被拖到魂眼边,我忽然想起王老太给我的布偶,赶紧伸手去摸口袋,可口袋里空空的,布偶不见了!
“哥,你的布偶在这里哦!”堂弟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他。只见堂弟的手中正握着那个布偶,脸上还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我心中一紧,连忙大喊道:“不要!”然而,我的呼喊已经太迟了。堂弟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或者根本就不在意我的警告,他毫不犹豫地将布偶扔进了魂眼之中。
就在布偶落入魂眼的瞬间,魂眼原本微弱的红光突然变得异常刺眼,仿佛要穿透我的眼睛。紧接着,整个石室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墙壁上的石块纷纷掉落,地面也似乎随时都会裂开。
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安静地躺在纸棺里的“东西”,此刻竟然全都站了起来。它们的动作僵硬而怪异,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缓缓地朝着我围拢过来。
“完了,魂眼被激活了……”王老太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我转头看去,只见王老太和大伯他们正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每个人的手中都紧握着一根桃木枝。
“阿砚,快过来!我们掩护你出去!”大伯焦急地喊道。
大伯他们冲过来,用桃木枝打那些“东西”,可桃木枝根本没用,那些“东西”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我围过来。李阿婆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脖子,我感觉呼吸困难,眼前越来越黑。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是我口袋里的银锁掉了出来。银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东西”突然都停住了,盯着银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是银锁!银锁能镇住它们!”赵会计大喊着。
我赶紧捡起银锁,举在手里。银锁发出微弱的白光,那些“东西”都往后退,不敢靠近。魂眼的红光也暗了下来,不再摇晃。
“快,趁现在把魂眼封了!”王老太说,她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阿砚,把符纸贴在魂眼上!”
我拿着符纸,慢慢走到魂眼边,那些“东西”因为银锁的缘故,不敢靠近。我把符纸贴在魂眼上,符纸“腾”地一声烧了起来,魂眼的红光彻底消失了,石室也停止了摇晃。
那些“东西”见魂眼被封了,都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慢慢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滩滩黑水,消失不见了。堂弟的身影也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纸棺里。
“哥,谢谢你……”堂弟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仿佛还在我的耳边萦绕。这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解脱,仿佛他终于摆脱了某种束缚。
我们缓缓地走出山洞,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我抬头望向望魂山,山上的纸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乱葬岗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了丝毫的阴森之气。村口的石门也不再摇晃,撞门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回到村里,我们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村民们。村民们听后,都露出了后怕的神情,纷纷表示再也不敢提及给纸棺画眼睛的规矩。从那以后,村里夭折的孩子都改用木棺下葬,并且按照正常的仪式办理后事,再也没有人敢去触碰那禁忌的规矩。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手腕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只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疤痕。每当我看到这三道疤痕时,堂弟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响起,那些纸棺的画面也会在我眼前浮现,还有那魂眼里的红光,都让我难以忘怀。
有时候,在寂静的夜晚,我会沉浸在梦乡之中,而堂弟的身影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他的模样依旧是小时候的模样,那张圆滚滚的脸蛋,笑起来时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他总是紧紧地拉住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向我讨要糖果,那可爱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然而,每当我从美梦中惊醒过来,现实的残酷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石室里的场景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眼前不断闪现,那阴森的氛围、诡异的气息,让我浑身发冷,心跳加速。
我深知,望魂山的秘密就像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永远都不会消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或许正潜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地等待着下一个敢于破坏规矩的人。而我,作为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将永远铭记这个教训,永远对那些古老的规矩心怀敬畏。
有些东西,就像是禁忌的果实,看似诱人,实则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们不能被一时的好奇心所驱使,轻易去触碰它们。因为一旦越过了那道红线,后果可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