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挂钟时,他看见钟面玻璃的裂缝里,有个黑影越来越清晰——是只手,枯瘦的,皮肤皱得像树皮,指甲缝里还沾着些黑泥。陈默的呼吸瞬间凝固了,他想后退,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指尖离他的脸只有寸许。
“小伙子。”一个苍老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股腐朽的樟脑味,“你看见我的镯子了吗?”
陈默的头皮“嗡”地炸开。他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柱里,照片上的老太太正站在客厅中央。她的旗袍下摆沾着些湿泥,领口的银线牡丹被扯得歪歪扭扭,盘扣崩开了两颗,露出脖子上圈青紫色的勒痕,像条丑陋的蛇。她的手伸在半空,枯瘦的手指上没有镯子,只有圈深深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
“当——”挂钟响了第一声。
老太太的脸在钟声里扭曲起来,眼睛慢慢凸出来,舌头垂到胸前,紫黑色的,和他在法医纪录片里见过的上吊死者一模一样。陈默想尖叫,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们都说我是自杀的。”老太太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玻璃,她飘过来的瞬间,陈默闻到股浓烈的煤气味——去年冬天,秦老太就是在客厅里开了煤气,可发现时,她脖子上却有勒痕,手里还攥着半截红绳。
“可我的镯子还没找到啊……”她冰凉的手抓住陈默的手腕,那触感不像人手,倒像块浸了水的冰,冻得他骨头缝都在疼。
陈默猛地挣脱,连滚带爬地冲进卧室,“砰”地锁上门。后背抵住门板时,他听见客厅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樟木箱被撬开的吱呀声,瓷器摔碎的脆响,还有指甲刮擦墙壁的锐响,“沙沙沙”的,像有人在墙上写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安静了。陈默颤抖着掏出手机想报警,屏幕却自己亮了——显示着一张照片。是他熟睡时的样子,眉头微微皱着,嘴角还挂着点口水。拍摄角度就在床头,而照片的背景里,老太太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根红绳,绳结打得整整齐齐,像条等待猎物的蛇。
他的目光突然被照片里的细节攫住了——老太太的手腕上,戴着只眼熟的银镯子,镯身上刻着缠枝莲纹,正是他昨天在老宅后院的石榴树下捡到的。当时觉得款式老旧,随手扔在了客厅的抽屉里。
“咔哒。”
抽屉的把手自己转动了半圈。
陈默死死捂住嘴,眼睁睁看着卧室门下方的缝隙里,慢慢伸进来一截红绳,红得像血,末端系着个死结。紧接着,客厅的抽屉被拉开了,那只银镯子躺在里面,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亮得刺眼。
“找到镯子了。”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在卧室里响起,近得仿佛就在他耳边,热气(或者说冷气)吹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现在,该找替身了。”
陈默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天花板。房梁上不知何时垂下了根红绳,打了个标准的上吊结,绳结在微风里轻轻摇晃,像只晃悠的钟摆。他想站起来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看着那根红绳越来越近,最后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窒息感涌上来的瞬间,他看见墙上的挂钟停了,指针正好指向三点十七分——后来警察说,秦老太的死亡时间,就是去年冬天的凌晨三点十七分。钟面玻璃的裂缝里,老太太的脸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嘴里几颗发黑的牙。
第二天中午,中介带着新租客来看房时,阳光正好穿过客厅的窗棂,照在挂钟上。“当、当、当”,钟声响了三声,清脆又准时,正好十二点。
“这钟挺有意思的。”新租客是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孩,她走到相框前,好奇地打量着照片里的老太太,“这是谁啊?”
“前房主秦老太,”中介正弯腰擦地板上的污渍——不知为何,那片地板总也擦不干净,像块深色的胎记,“去年走的,无儿无女。对了,之前住这儿的陈先生不知去哪了,房租还欠着半个月呢。”
女孩没在意,她的目光被客厅抽屉里的银镯子吸引了。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缠枝莲纹里积着些黑泥,却更显得古朴。“这镯子能送给我吗?”她伸手去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抽屉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手。
中介刚要说话,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震得两人同时一哆嗦。女孩低头看了眼手机,疑惑地说:“奇怪,现在才十一点啊。”
相框里的老太太,嘴角似乎又弯了些。她的眼睛不再盯着门口,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拿起银镯子,戴在自己手腕上的女孩。阳光照在女孩白皙的手腕上,银镯子突然反射出道刺眼的光,在墙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条红绳,正慢慢缠上去。
钟摆依旧在晃,滴答,滴答,像是在等待第二声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