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的训练房,像个巨大的、缓慢蒸腾的蒸笼。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头顶的通风口苟延残喘地输送着微弱气流,那气流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反而裹挟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吹在裸露的皮肤上,黏腻得如同爬行动物的舔舐。
张纳伟蜷缩在角落那片稀薄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汲取一点点虚幻的凉意。那条如今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长尾,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警惕或愤怒地绷紧,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疲惫地扫着光滑的地面。尾尖的绒毛拂过,扬起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尘埃,在闷热的空气里缓慢漂浮。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日复一日的“规训”,像无数把无形的锉刀,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打磨掉了他身上那些属于“张纳伟”的、坚硬的棱角。
他学会了在听到“Saira”这个冰冷名字的瞬间,喉咙里能立刻条件反射地滚出那声屈辱的“到”,尾音处本能地拖曳出清晰的猫叫。
他学会了用那条灵活得不像话的长尾,精准地勾住K抛过来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一个小小的铃铛,还是一个光滑的金属环,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甚至学会了……在K偶尔带着审视意味、并非惩罚性地抚摸他头顶那双猫耳时,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细微的、模仿猫科动物满足时的“咕噜”声。
每一次发出这种声音,每一次感受到指尖拂过耳廓绒毛的触感,喉咙深处都像卡着一根冰冷坚硬的鱼刺,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屈辱感。但他学会了忍耐,将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死死压下去,只让空洞的咕噜声在喉咙里回荡。
咔哒。
金属门锁弹开的轻响传来。
张纳伟甚至没有像最初那样,如同惊弓之鸟般瞬间竖起猫耳,全身戒备。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目光穿过闷热的空气,落在门口。
K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卡其色训练服。但今天,她手里托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托盘。托盘里,一小碟切割整齐、呈现出诱人粉红色的金枪鱼块,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而在金枪鱼旁边,静静躺着一副东西——一副看起来极其柔软、洁白的棉质手套。
“新的课程。”K的声音毫无波澜,像设定好的电子合成音,穿透训练房沉闷的空气。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金属桌上,然后,极其细致地、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那副白手套。柔软的布料包裹住她修长的手指,一直覆盖到手腕。
戴好后,她抬起手,指尖在闷热的空气里虚虚地、缓慢地晃了晃,像是在感受手套的触感,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预热。
“模拟主人的抚摸,”她开口,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张纳伟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放松。”
“抚摸”?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张纳伟的神经!
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原本懒散拖在地上的尾巴猛地僵直,尾尖的绒毛根根炸开!
他猛地想起拍卖会上,那些从包厢缝隙里射来的、粘稠而贪婪的目光,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他皮肤上爬行。
他想起K在记录数据时,那审视物品般、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
他更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那个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Saira”的铭牌死死贴着跳动的颈动脉。
这些所谓的“抚摸”……从来就不是温情!它们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确认,是主人对“所有物”的检视和把玩!是把他当成一件会呼吸、会移动、可以随意触碰和摆弄的昂贵宠物玩具!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过来。”K拍了拍身边冰冷的地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碾碎所有犹豫的绝对命令。
张纳伟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他极其缓慢地、像拖着千斤重担般,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尾巴不再轻扫,而是沉重地拖在身后,随着他挪动的步伐,尾尖的绒毛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针毡上。尖锐的屈辱感从脚底直窜头顶。
距离K越来越近。那股从白色手套上散发出来的、人工合成的薰衣草香味,也越发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那是一种刻意营造的、试图模仿“温柔”的香气,可落在他此刻的感知里,却比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更加刺鼻,更加令人作呕。
“低头。”K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悬停在他的头顶上方,柔软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可那只悬停的手,在张纳伟眼中,却像一只即将落下、攫取猎物的冰冷爪子。
张纳伟的猫耳,如同受惊般猛地向后紧紧贴住头皮!细密的绒毛全部倒竖起来!他死死地低着头,视线聚焦的终点,是K脚上那双擦得锃亮、几乎能当镜子用的黑色训练皮鞋。
皮鞋光洁的鞋尖边缘,赫然沾着一点新鲜的、棕黄色的泥土痕迹。
泥土……
训练房外世界的泥土。
那里有风,有雨,有阳光,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喧嚣人间,有他魂牵梦绕的女儿琳琳……这个细微的发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放松点,Saira。”K的声音刻意放软了一些,带着一种明显模仿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那只悬停的手又压低了几分,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头顶炸开的绒毛。“主人……喜欢温顺的宠物。”
主人……
那个用六千万Rb买下他、将他视为收藏品的神秘买家。
张纳伟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口腔内壁!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拼命在脑海中勾勒那个“主人”的形象——是像拍卖会上那个满脸横肉、眼神浑浊油腻的俄罗斯富商?还是像7号包厢那个面容模糊、眼神却像手术刀般冰冷锋利的女人?
无论是什么样子,有一点毋庸置疑:在那个人眼中,他张纳伟,从来就不是“人”。只是一件昂贵的、稀有的、会喘气的玩物。所谓的“抚摸”,不过是主人闲暇时的消遣,是对自己所有权的反复确认和把玩!
就在K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即将真正触碰到他最敏感、最私密、象征着非人改造的猫耳绒毛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完全不受控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那不是这几个月被强行训练出的、名为“Saira”的顺从本能!
那是“张纳伟”!是那个男人被囚禁在躯壳深处、被反复践踏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灵魂,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咆哮!
他猛地抬起头!
动作快如闪电!
在K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张开了嘴!锋利的犬齿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没有撕咬!没有用尽全力!
他只是狠狠地、用尽“张纳伟”最后一丝骨气,将自己的犬齿,死死地、象征性地“含”住了K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腕!
牙齿没有刺穿布料,更没有伤及皮肉。只是用犬齿的尖端,隔着那层柔软的白布,死死地抵住了她手腕的骨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最后的方式发出警告和威慑!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敏感的犬齿,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痒意和强烈的屈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K手腕的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如同坚硬的石块!
“放开!”K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滔天的怒火!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规训”了几个月、看似已经彻底屈服的“宠物”,竟然还敢——竟然还敢在她面前,亮出这最后一点象征性的獠牙!
张纳伟没有松口!
他死死地含着那只手腕,像咬住自己最后一点未曾泯灭的尊严!那双属于猫科动物的竖瞳,此刻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死死地、倔强地盯住K惊怒交加的眼睛!头顶的猫耳笔直地、充满敌意地竖立着,像两柄不屈的战旗!身后的长尾也因极度的紧张而绷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
他知道后果!
冷水,电击,令人发狂的饥饿禁闭……甚至更可怕的未知惩罚。
K有无数种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可他控制不住!
这已经是他这具被改造、被驯化的躯壳里,属于“张纳伟”这个名字所能做出的、最后也是最无力的反抗!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哪怕下一秒就会被碾碎!
K的另一只手,快如鬼魅般伸进了卡其色训练服的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支小巧的、装着无色液体的金属针管!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瞄准的动作!
噗嗤!
冰冷的针尖,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狠狠刺进了他脖颈侧面的皮肤!精准地扎入了跳动的颈动脉!
一股冰寒刺骨的液体,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进他的血管!顺着奔流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熟悉麻痹感!
镇静剂!
和当初在曼谷街头被绑架、被塞进那辆贴满防窥膜的越野车时,注射进他体内的东西一模一样!
意识,如同被黑色的潮水从脚底迅速淹没。
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沉睡。
死死含住K手腕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慢慢松开……松开……
身体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沉重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在视线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入了K的脸。
那张总是冷漠如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彻底报废、失去所有价值的垃圾!一件……坏掉的玩具。
“真是……不知好歹。”冰冷彻骨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他沉沦的意识边缘。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像沉在漆黑海底的巨石,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浮起。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后脑勺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胀痛,像被塞进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四肢沉重得仿佛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训练房里的光线变得极其昏暗。只有墙角高处,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像黑暗宇宙中一颗孤独的恒星。
张纳伟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起上半身。冰凉的空气刺激着裸露的皮肤,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一条……柔软的、米白色的羊毛毯?毯子带着一股陌生的、类似阳光晒过的干燥气味。
这从未有过的“待遇”,像一记无声的嘲讽,狠狠砸在他心上。大概是镇静剂强烈的副作用导致他体温异常下降,K才“施舍”了这条毯子——为了确保“商品”不会因非战斗原因损坏。
金属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K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像一个从阴影中走出的审判者。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平板电脑。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冰冷,审视。
张纳伟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K那只裸露的手腕上——她没戴手套。
手腕内侧,皮肤白皙。那里,赫然印着一圈浅浅的、却异常清晰的红色齿痕!虽然不深,没有破皮,但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却像一个刺眼的、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一个无声的宣告,烙印在两人之间,昭示着他那场微不足道却彻底失败的反抗。
“看来,”K的声音比训练房的墙壁更冷,她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鼓点,敲在张纳伟紧绷的神经上,“你还没认清自己……现在的位置。”
啪嗒。
平板电脑被K随手扔在张纳伟面前的地面上,屏幕朝上。
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自动播放着一段高清的监控录像!
画面正是这间训练房!角度居高临下,清晰得纤毫毕现!
画面里:
他如同提线木偶,低着头,拖着沉重的尾巴,一步一步,走向坐在那里的K。
K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伸向他的头顶,目标是那对敏感的猫耳。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他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带出一道残影!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犬齿,狠狠地“咬”向K的手腕!
动作被高清摄像头捕捉、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他脸上那一刻爆发的绝望和倔强,K眼中瞬间闪过的惊愕和暴怒,都像慢镜头般被残忍地回放!
张纳伟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屏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巨大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紧!剧烈的绞痛让他瞬间无法呼吸!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画面里那个生物……长着猫耳和尾巴,穿着那件可笑的、印着猫咪图案的淡蓝色连衣裙……做出那种野兽般咬人动作的……是他?
可怜?可悲?怪物?玩偶?
所有恶毒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看到的“自己”!
“看到了吗?”K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冰碴,在他头顶响起,“这就是你刚才的样子。愚蠢,冲动,野性难驯。”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的新主人,苏尔坦亲王殿下,最讨厌的……就是会咬人的宠物。”
苏尔坦……亲王?
原来买下他的,是一位亲王。
张纳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难怪……六千万Rb。对那些人而言,大概真的就像普通人花掉六块钱买瓶水一样随意。而他张纳伟的全部人生,他作为人的尊严,他作为父亲的资格,就只值这“六块钱”。
“亲王殿下亲自指示了,”K的声音继续响起,平静的语调下潜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如果宠物不听话,野性难除,就该送去专门的‘调教中心’。”她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张纳伟惨白的脸,“那里,有更专业、更彻底的方法。能让最桀骜不驯的野狼,都变成只会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调教中心……
这四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钩,狠狠扎进张纳伟的脑海,然后猛地一扯!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比刚才的镇静剂更刺骨!
他能想象!
那一定是比这个纯白训练房更冰冷、更坚固、更绝望的钢铁囚笼!
那里不会有K这种“精准”的惩罚,只会有最原始、最残酷的暴力,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张纳伟”的痕迹,彻底碾碎、磨平,直到连渣都不剩!把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只会条件反射的、行尸走肉般的“宠物”!
“不……”一声微弱得如同濒死幼兽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少女清亮的嗓音扭曲变形,带着绝望到极致的哭腔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