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名为Samira的开端(1 / 2)

5月9日·运输舱的震动停了。绝对的寂静,像沉入深海。

张纳伟蜷缩在冰冷的深蓝色丝绒衬垫里,身体残留着长途运输的麻木与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脖子上那枚冰冷的猫咪铃铛项链——这是他被塞进这个移动囚笼时,唯一被允许保留的“装饰品”。金属门滑开的“嘶”声尖锐地刺破寂静,汹涌的白光瞬间灌满狭小的空间,如同强酸泼进眼睛。

“唔!”他猛地闭上刺痛的眼,身体应激性地弓起,头顶那对布偶猫耳瞬间向后紧紧贴伏在汗湿的黑发里,根根分明的绒毛炸开,像两簇受惊的蒲公英。竖瞳在紧闭的眼睑下急剧收缩。

白光稍缓,他勉强眯开一条缝。外面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纯白走廊。墙壁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的身影。地砖的缝隙细得几乎看不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却诡异地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奶香。这味道……不像实验室那种纯粹的冰冷死寂,也不像拍卖场里浮夸的奢靡,反而更像……曼谷高档购物中心里,那些为名贵宠物服务的美容沙龙。这个认知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胃里,翻搅起剧烈的恶心。

两个穿着笔挺白色制服的人影,像从墙壁里长出来,无声地矗立在门口。一男一女,脸上如同戴了同款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扫描仪。

“出来。”男人开口,用的是泰语,音调比拍卖场那些壮汉“温和”,没有咆哮,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冰冷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尊严,字字清晰。

张纳伟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起身。裹在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底下那件单薄的、几乎透明的珍珠白纱裙。在纯白背景的映衬下,他头顶的猫耳、身后那条蓬松的黑白长尾,显得无比突兀,如同异世界的烙印。尾巴因高度紧张而绷得笔直,尾尖的毛发扫过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走廊两侧是无数扇紧闭的纯白色房门。死寂中,隐约能听到从某些门后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幼兽的悲鸣,被困在精致的牢笼里。

“这是哪?”他开口,声音因长时间沉默和缺水而沙哑干裂,带着浓重的“喵”音变调,用的是泰语。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默。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他被推进走廊尽头一扇敞开的门里。

“咔哒。”

门在身后落锁。清脆的金属咬合声,是囚笼落下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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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约三十平米的纯白立方体。没有窗户,唯一的“天窗”是天花板中央巨大的环形灯,散发着均匀、冰冷、毫无阴影的光线,照亮每一个角落。房间里空荡得令人窒息。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桌,一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然后,他的目光钉在了墙角。

一个粉色的、廉价的塑料盆。盆里盛着颗粒状的东西,散发出浓烈而熟悉的、生肉与谷物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猫粮。

他在曼谷公寓楼下喂流浪猫时,常买的牌子。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涌上喉咙。羞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瞬间烧穿了他残存的理智。

“看来你认出这个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平淡。

张纳伟猛地转头。一个穿着卡其色训练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属铭牌,刻着一个冰冷的字母“K”。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项圈上悬挂着一块小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弯弯曲曲、如同神秘符咒的阿拉伯文字。

“你是谁?”张纳伟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琴弦,少女音调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竖瞳死死锁住对方,“这里是哪里?”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属桌沿。猫耳警惕地直立,尾巴绷紧如弓弦。

K走到房间中央,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如同探针,从头到脚,缓慢而仔细地审视着张纳伟,像评估一件刚刚签收、需要调试的精密仪器。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冰冷的衡量。

“我是你的训练师,”K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你可以叫我K。这里是‘售后服务中心’。”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张纳伟的反应,“曦光基因卖给尊贵客户的,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的活体艺术品,还有配套的‘适应性驯化服务’。确保你能无缝融入新主人的生活,发挥最大价值。”

“售后服务?驯化?”张纳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少女音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尖锐的讽刺,“你们……你们把人当宠物训练?!”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自己曾经买给琳琳的那只布偶猫。接回家后,他也曾送它去昂贵的宠物学校,学习使用猫砂盆,学习不抓沙发……原来,此刻的他,和那只猫,在这些人眼中,并无本质区别!巨大的荒诞感和被彻底物化的冰冷,瞬间将他淹没。

K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更像肌肉的抽搐而非笑容。“认清现实。你此刻的身份定位,与一只需要被教导规矩的宠物,确实没有不同。”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反抗,除了增加你自身的痛苦,毫无意义。”她抬起手,展示着那个黑色的项圈,“这是你的新身份标识。Saira。阿拉伯语中的‘夜美人’——你的新主人亲自为你挑选的名字。”

金属牌在刺目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张纳伟死死盯着那串扭曲的异国文字,仿佛那不是名字,而是缠绕上脖颈的毒蛇。胃里的翻搅变成了灼烧的怒火。

“我不叫这个!”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叫张纳伟!张——纳——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张纳伟?”K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像拂去一粒尘埃,“那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在你被拍卖槌敲定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注销了。从今以后,你是Saira,是1号包厢贵宾的专属藏品。”她上前一步,手臂抬起,黑色项圈如同索套,径直伸向张纳伟的脖颈。

“滚开!”一声嘶哑的低吼,张纳伟猛地挥手格挡。动作快得超乎他自己的预料,带起一阵风——那大概是深植于这具改造身躯中、属于猫科动物的爆发力在绝望下的本能反应。他的尾巴因剧烈的动作狠狠抽打在金属桌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猫耳上的绒毛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

“看来,‘顺从’将是你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K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她抬手,吹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口哨。

侧门无声滑开。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训练服、肌肉虬结的壮汉幽灵般闪入。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警告。四只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抓住了张纳伟纤细的手臂和肩膀。力量悬殊得如同巨象碾压蝼蚁。

“放开我!混蛋!你们这群疯子!”张纳伟拼命挣扎,用尽他能想到的所有语言——泰语、中文、英语——疯狂地咒骂、嘶吼。身体被改造后增强的力量在绝对的专业压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的反抗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他被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咔哒。”

一声轻响,冰凉、坚硬、带着皮革气味的束缚感,紧紧箍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耻辱的烙印,就此落下。

“Saira。”K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强制力。

张纳伟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岩石。樱花色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他死死瞪着K,眼神里燃烧着屈辱和倔强的火焰,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K的眼神沉了沉,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她抬手指了指墙角那个粉色的塑料盆,命令简洁而残酷:“去。进食。”

目光再次触及那个粉色的塑料盆。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他是人!是一个有名字、有过去、有女儿的父亲!不是需要从塑料盆里舔食颗粒的畜生!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曼谷那个小小的公寓里,苏玲煮的冬阴功汤香气四溢,琳琳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芒果糯米饭分给他一半……那些平凡温暖的日常,此刻成了遥不可及、令人心碎的彼岸。

“我不吃这个!”他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少女音因极致的抗拒而扭曲变调。

“看来,你需要更直接的方式来帮助你回忆自己的新身份。”K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着按住张纳伟的壮汉,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张纳伟被粗暴地拖拽到墙角,双膝被狠狠踹中,剧痛之下“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骨撞击硬地的声音令人牙酸。紧接着,一只大手狠狠按住他的后颈,强迫他低下头,脸颊几乎要贴到那些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猫粮颗粒上!

“不——!放开我!!”张纳伟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肩膀被壮汉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猫耳因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根绒毛都传递着炸裂的情绪。绷紧的尾巴如同失控的鞭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向壮汉的手臂!

“啪——!”

一声刺耳的炸响,并非抽中肉体,而是K手中的短鞭狠狠抽在了旁边的金属桌面上!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安静!”K用泰语厉声呵斥,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你以为你是谁?曼谷街头那个为房贷发愁的房产中介张纳伟?”她猛地俯身,冰冷的手指像铁钳般捏住张纳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转向墙壁——那里,一整面墙都是光滑的镜面!“看看镜子里!看清楚!长着猫耳,拖着尾巴,能听懂猫的呓语,身体构造决定了你必须靠生肉才能存活……你和一只猫的区别,仅仅在于你多了一张能发出复杂音节、表达无谓抗议的嘴!”

镜面清晰得残酷。映照出的是一个穿着可笑珍珠白薄纱裙的怪物。胸口微微的隆起,头顶竖立的毛茸茸猫耳,身后那条因愤怒而炸毛绷直的长尾,脖子上那个刻着异国名字的黑色项圈……粉色塑料盆就在脚边,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嘲讽符号。

镜中人影的眼神,空洞、惊惶、充满血丝,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熟悉感。

那……不是他!

“我是张纳伟……”他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可悲的生物,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是琳琳的爸爸……”这个认知,是他沉没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把他的头,按下去。”K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没有丝毫动摇。

后颈上的力量骤然加重!张纳伟的脸被狠狠按向猫粮盆!鼻尖和脸颊猛地撞上那些粗糙油腻的颗粒!浓烈刺鼻的腥味如同实质,瞬间堵塞了鼻腔和喉咙!粗糙的颗粒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带来砂纸刮擦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恶心!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呛咳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是人……我是人……”他在心底疯狂地嘶吼、呐喊,像濒死的野兽在扞卫最后一片领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传来,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这是他与“宠物”身份之间,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一旦承认这盆猫粮是他的归宿,一旦低下这颗头颅,张纳伟就真的死了。

“Saira。”K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地狱的宣判,冰冷地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看着它。记住它。这是你今后赖以生存的食盆。”

张纳伟猛地闭上眼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牙齿咬碎。琳琳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全家福”,母亲做的散发着椰香的芒果糯米饭,苏玲看着他时那无奈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眼神……这些记忆碎片像燃烧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带来剧痛的同时,也提供着微弱的、支撑他不被彻底压垮的热量。

“不说是吗?”K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施虐者的不耐烦,“很好。那就饿着。你的身体会替你做出选择。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进食。”她直起身,对着壮汉冷冷吩咐,“看好他。项圈,不许摘。”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K离开了。门再次锁死。两个壮汉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在蜷缩在墙角的张纳伟身上。

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烈的猫粮腥味,以及墙角那个粉色塑料盆无声的嘲讽。

张纳伟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粗暴对待的痛楚。脖子上的项圈皮革边缘粗糙,紧紧勒着皮肤,带来持续的闷痛。猫耳因刚才的剧烈挣扎和屈辱而微微发烫,充血泛红。那条蓬松的长尾无力地垂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尾尖沾着几颗被他挣扎时甩出来的、油腻的猫粮碎屑,像肮脏的勋章。

“张纳伟……不能认输……”他对着空荡荡的、纯白得令人发疯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濒临崩溃的颤抖,“你要活下去……你要回家……琳琳还在等你……你不能……不能像猫一样……”他猛地摇头,仿佛要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然而,胃部深处,一阵熟悉的、空落落的悸动猛然袭来,紧接着是尖锐的、如同被火舌舔舐般的绞痛!那是身体对生肉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渴求!是基因编辑刻入骨髓的诅咒!他高度敏锐的嗅觉(嗅觉神经元反应信号强度稳定在预设猫科水平的50%)不受控制地、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猫粮腥味——那里面富含的动物蛋白和脂肪气息,对此刻极度饥饿的躯体而言,是致命的诱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舌根在疯狂分泌唾液,味蕾在无声地呐喊——这具背叛了他的身体,正在疯狂地催促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