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京城的街道。积雪被往来行人车马踩踏成肮脏的泥泞,堆积在街道两侧。
在一个避风的墙角,蜷缩着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她裹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了好几个洞的棉絮,头发板结油腻,脸上布满冻疮和污垢,一双曾经妩媚动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与空洞。她伸出一只冻得红肿溃烂的手,面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里面空空如也。
正是被谢家扫地出门、不知所踪的虞怀姝。
偶尔有行人路过,看到她这副模样,要么厌恶地加快脚步,要么远远地丢过去半个冰冷的硬馍,如同施舍给路边的野狗。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她机械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微弱,被寒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大多数时候,她是混沌的,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只有饥饿和寒冷是最真实的感受。但偶尔,在极度的寒冷或某些熟悉的声音、气味的刺激下,她会有片刻诡异的清醒。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清脆的銮铃声响。
一列整齐威严的仪仗缓缓行来。前面是开道的侍卫,盔明甲亮,神情肃穆。中间是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四角挂着代表战王府标识的灯笼,车帘用的是上好的锦缎,在灰暗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醒目。马车前后,还有仆从抬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木桶。
“是战王府的车驾!”
“王妃娘娘又出来施粥了!”
“快!快去排队!王妃娘娘心善,这大冷天的,可是救命的粮食啊!”
街上的行人,尤其是那些贫苦的百姓,纷纷涌向车队后方,脸上带着感激和期盼。
蜷缩在墙角的虞怀姝,也被这动静吸引,茫然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上。那马车,那仪仗,那前呼后拥的排场……一种模糊的、属于遥远过去的记忆被触动。
曾几何时,她也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坐在这样的马车里,受万人敬仰……
马车在街口临时设立的粥棚前缓缓停下。丫鬟小心翼翼地打起车帘,一名女子弯身从车内走了出来。
她身披一件银狐裘滚边的石榴红斗篷,领口簇拥着雪白的风毛,衬得她面容如玉,气度雍容。发髻上只简单簪着一支碧玉玲珑簪,却更显清雅高贵。正是战王妃虞怀瑾。
她今日是依着往年惯例,在年关前亲自到城中几处贫民聚集之地施粥布药,以示王府恩泽。
虞怀瑾站在粥棚前,并没有立刻开始施粥,而是温和地对排队的百姓们说道:“天寒地冻,大家排队莫要拥挤,老人孩子可到前面来。今日除了热粥,还有些御寒的姜汤和常用的药材,若有需要,可一并领取。”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百姓们纷纷感激地叩谢:“多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仁善!”
下人立刻开始有序地分发粥食和姜汤,热气腾腾,香味飘散开来。
虞怀姝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光鲜亮丽之处,被众人环绕、感激着的女子。
一开始,是茫然。
随即,那张即使历经风霜也无法完全磨灭美丽轮廓的脸,与她记忆深处某个痛恨又嫉妒的身影逐渐重合。
虞……怀……瑾……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她混沌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