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儿散播的谣言,像一滴冷水落进了滚油里,瞬间在战王府的下人堆里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新王妃要裁人了!”
“何止裁人!月钱都要减半!”
“说是王府撑不下去了,要拿我们这些老骨头开刀呢!”
“她一个刚来的,凭什么?王爷还没发话呢!”
“嘘!小声点!别忘了前几日敬茶…这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窃窃私语在回廊下、灶房间、门房里流淌,恐慌和不满像瘟疫一样蔓延。不少侍候过老王爷、自恃有些资历的老人,更是聚在一起,唉声叹气,言语间对新王妃颇为不敬。
这风声,自然也传到了虞怀瑾耳朵里。
佟嬷嬷一脸焦急地回禀:“王妃,外头传得不成样子了!好些人干活都没心思,聚在一起嚼舌根,再这样下去,府里怕是要乱套!”
虞怀瑾正在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问:“源头查清了吗?”
“这…话头传得杂,但最早似乎是从浆洗房和角门看守那几个婆子嘴里出来的。”佟嬷嬷斟酌着道,“那几个,平日跟西院那位…走得近。”
西院,住的正是苏月儿。
虞怀瑾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果然是她。手段不算高明,却足够恶心人,旨在搅乱人心,让她寸步难行。
“王妃,您看是不是要敲打一番,或者…”佟嬷嬷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不必。”虞怀瑾放下单子,站起身,“把人心里头想的话逼回去,不如让他们自己咽下去。去,传我的话,府中所有下人,无论职司,半炷香后,前院集合。”
佟嬷嬷一愣:“王妃,您这是要…”
“不是都说我要裁人减月钱吗?”虞怀瑾理了理衣袖,神色平静,“那我就当面告诉他们,我到底要做什么。”
半炷香后,战王府宽阔的前院里,黑压压站满了人。粗使的婆子、各院的丫鬟、小厮、门房、厨役…个个脸上带着不安、猜疑,甚至几分隐藏的敌意,窃窃私语声低低回荡。
苏月儿也闻讯赶来,站在廊柱的阴影里,一副柔弱关切的模样,实则眼底藏着看好戏的得意。她倒要看看,虞怀瑾如何弹压这激愤的人心!
虞怀瑾出现在台阶上,依旧是那身素净的衣裙,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没有立刻说话。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让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近日府中有些流言,”虞怀瑾开口了,声音清亮,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说我虞怀瑾要大幅削减你们的月钱,还要裁撤老人。”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
“今日叫大家来,便是要当面说清楚。”她顿了顿,目光在几个神色最为激动、资历最老的仆役脸上停留片刻,“月钱,不会减。人,暂时也不会裁。”
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夹杂着不敢相信的惊呼。
苏月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非但不会减,”虞怀瑾提高了一些声音,压住议论,“只要诸位恪尽职守,用心当差,待王府度过眼下难关,所有人的月钱,我承诺,上浮一成!”
这下,连议论声都没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阶上那个年轻的王妃。不上浮,反而要加钱?在这王府最艰难的时候?
“但是!”虞怀瑾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背主忘恩、搅乱人心之徒!”
她目光骤然锐利,直直射向浆洗房领头那个眼神闪烁的婆子:“李婆子,你入府二十三年,伺候过老王妃,是府里的老人。我且问你,王府如今艰难,你是愿意共渡难关,还是只想守着那点资历,倚老卖老,搅得家宅不宁?”
那李婆子被当众点名,脸唰地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虞怀瑾不等她回答,又看向角门看守的赵婆子:“赵婆子,你孙子前年大病,是王府出面请的太医,垫付的药材钱,足足五十两,可还清了?”
赵婆子腿一软,差点跪下,脸色惨白。
“王府待你们不薄。”虞怀瑾声音沉静,却字字千钧,“老王爷、王爷在时,可曾亏待过你们?如今王爷伤重,府中一时困顿,你们不思尽心竭力,反而听信谣言,动摇人心!这便是你们的忠义?!”
一番话,说得底下不少人面露愧色,低下了头。那几个被点名的,更是汗流浃背。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虞怀瑾环视众人,“愿意留下,与王府共患难的,我虞怀瑾记在心里,日后绝不亏待!若有二心,或者觉得王府这座庙小,容不下大佛的,现在就可以去找佟嬷嬷结算月钱,我绝不为难,额外再给三个月工钱做盘缠!”
院子里鸦雀无声。没人动。
留下,月钱不少,日后还可能加钱。离开,背负背主之名,还得不到任何好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更何况,这位新王妃,手段厉害,眼明心亮,连他们私下那些小心思、陈年旧账都一清二楚!谁还敢造次?
虞怀瑾看着安静下来的众人,语气放缓:“既然都愿意留下,那便各自回去做事。王府不会倒,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前提是,大家劲往一处使。若再让我听到谁搬弄是非,传播谣言,一律严惩不贷!”
“是!王妃!”这一次,回应整齐划一,带着敬畏。
人群散去时,气氛已然不同。恐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和隐隐的期待。
苏月儿站在阴影里,看着虞怀瑾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精心策划的危机,甚至还借此立了威,收了部分人心,气得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怎么可能?!她凭什么?!
虞怀瑾没理会角落里的那道怨毒目光,转身回了厅堂。人心暂定,接下来,就是解决最根本的问题——钱。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半日,对着嫁妆单子,仔细斟酌。
她的嫁妆颇为丰厚,田产、铺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古董摆件,一应俱全。田产和位置好的铺面是下金蛋的母鸡,不能动。金银要留作本金。能动用的,就是那些华而不实的首饰和部分用不上的贵重料子。
她挑拣出来一批赤金镶嵌宝石、做工繁复却过于艳丽沉重的头面首饰,还有几匹颜色过于鲜亮、不适合她现在身份穿戴的云锦苏缎。这些东西看着值钱,实则于她无用,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