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归途暗箭鸣镝惊(2 / 2)

果然是她!

她不仅在传递情报,更在暗中保护他!

而且就在这归途之上,就在他身边!

这支力量,如同无形的影子,在关键时刻发出了致命一击!

“鸣镝……”

段志玄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沫,看着那诡异的短箭,眼神复杂无比,有庆幸,更有一种被超越的震撼和深深的忌惮,

“他娘的,够狠!够准!够快!”

李大亮已经迅速指挥还能行动的护卫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同时加强警戒。

他走到李承乾身边,低声道:

“殿下,这些匪徒……不对劲!太训练有素了!进退有据,目标明确,绝不是普通马贼!”

李承乾没有说话,蹲下身,亲自检查那几具被鸣镝箭射杀的匪首尸体。

他撕开一个匪首破烂的皮袄领口,目光锐利如刀。

在皮袄内侧靠近肩膀的位置,赫然用不易褪色的靛蓝染料,刺着一个简陋却清晰的图案——一艘歪歪扭扭的帆船,船帆鼓起,旁边还有两道波浪纹!

这是江南运河一带水匪惯用的标记!

“呵……”

李承乾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江南水匪?

跑到这陇西高原的峡谷里来打劫太子车队?

这手笔,未免也太“用心良苦”了点!

生怕别人不知道线索该往哪里引?

“江南?”

段志玄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声音带着浓烈的杀气,

“妈的,凉州的盖子捂住了,这帮孙子还想在路上把我们一锅烩了?江南水匪跑这儿来,骗鬼呢!摆明了是……”

李大亮打断他,目光扫视战场:

“志玄,别嚷嚷!仔细搜!看看这群‘水匪’身上,有没有‘鱼腥味’之外的东西!”

护卫们忍着血腥味和疲惫,开始更加细致地搜查每一具匪徒的尸体。

武器、衣物、钱袋……都是些杂乱不值钱的东西,看不出明显指向。

段志玄骂骂咧咧地踢开一具尸体:

“呸!一群穷鬼!连个像样的铜板都没……”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一顿。

目光落在被他踢开的尸体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被血污浸透的粗布小袋子上。

袋子口松开了,一枚沾着黑红色血块的铜钱滚落了出来,在黄土地上异常显眼。

段志玄弯腰捡起那枚铜钱,入手冰凉沉重。

“开元通宝……”

他下意识地念出正面,随手翻了过来。

当看到铜钱背面的那一刻,他那张沾满血污的粗糙脸庞,猛地一僵!

铜铃大眼瞬间瞪圆了!

“殿下!李大亮!你们看这个!”

段志玄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寒意,几步冲到李承乾和李大亮面前,将那枚铜钱用力摊在手心。

李承乾和李大亮的目光同时聚焦。

开元通宝的背面,本该是光板或者铸造局的简单标记的地方,竟然被人用极其精细的手法,刻上了一个微小的字!

那字迹扭曲、细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赫然是一个——“恪”!

刹那间,峡谷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

铜钱冰冷坚硬,带着死人血的黏腻感,躺在段志玄粗糙的掌心。

那个扭曲的“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李承乾缓缓伸出手,拈起那枚沾血的铜钱。

指尖触碰到的冰凉,仿佛带着刺骨的毒性,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铜钱举到眼前,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审视着那个诡异的小字。

李大亮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吴……吴王……李恪?”

这个名字,从凉州案发开始,就如同幽灵般在他们心头盘旋,被线索隐隐指向。

私蓄甲兵、勾结盐枭、海船巨账……如今,这枚来自“江南水匪”尸体上的铜钱,竟然如此直白、如此嚣张地刻上了他的名讳!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栽赃嫁祸!”

段志玄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猛地挥舞着拳头,指着满地狼藉和尸体,

“殿下!这他妈绝对是栽赃!哪个蠢货会在自己派出的死士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记号?还他妈刻在铜钱上?生怕我们查不到他头上?这要不是栽赃,我段志玄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横飞。

李承乾依旧沉默着。

他的拇指,一遍遍摩挲着铜钱上那个冰冷的“恪”字。

铜钱的边缘有些粗糙,那刻痕更是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扭曲和用力,仿佛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或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段志玄的话有道理。

太刻意了!

江南水匪的标记,刻着吴王名讳的铜钱……这一切指向吴王李恪的证据,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硬塞到了他们面前。

其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不顾一切地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弟弟!

这背后,有没有宇文化及的影子?

有没有其他隐藏在暗处、唯恐天下不乱的黑手?

比如……那个至今身份不明的“巨木参天”?

“志玄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李承乾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和眼前这枚诡异的铜钱都未曾扰动他心湖半分,

“这铜钱,这水匪标记,都像是一出拙劣的戏文里的道具,摆得太正了,反而显得假。”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李大亮和犹自愤愤不平的段志玄,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

“但假戏未必没有真意。越是精心布置的迷雾,往往越是为了掩盖真正致命的毒刺。这枚铜钱的出现,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李大亮和段志玄精神一振,凝神倾听。

“第一,”

李承乾将铜钱紧紧攥入掌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渗入骨髓,

“有人,或者说有一股力量,已经迫不及待了。凉州的盖子捂住了,他们就想要我的命!在归途上动手,既狠辣,又能制造意外假象。这枚铜钱,无论真假,都是挑衅,也是一种宣告——长安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第二,”

他的目光投向峡谷幽深的出口,仿佛要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座巍峨的皇城,

“这枚铜钱,不管是谁故意留下的嫁祸,还是某个环节意外泄露的破绽……它都再次把‘吴王’这个名字,死死地钉在了孤的面前。孤这位三弟,就算不是操刀者,也必定是这盘棋局里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他身上的嫌疑,洗不掉了。”

李承乾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那枚沾血的铜钱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那个狰狞的“恪”字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

他将其揣入怀中,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那不是一枚铜钱,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清理战场,收敛阵亡兄弟遗体。”

李承乾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带着一种经历过血腥淬炼后的、更加坚硬的质地,

“给伤者最好的救治。继续前进。”

他转身,重新登上马车。

车轮碾过沾染鲜血的尘土,重新滚动起来。

车厢内,李承乾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但他的指腹,隔着衣襟,再次按住了怀中那枚冰冷的铜钱。

“李恪……”

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寒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无论这枚铜钱是真是假……”

“无论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孤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问你……”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锐利的寒光仿佛能刺穿车壁。

“你府上那几艘见不得光的‘海船’,拉的到底是盐……还是为你铺向龙椅的累累白骨?”

“还有……这枚铜钱上的血……”

“该不该……算在你的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