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朝堂激辩(2 / 2)

他搜肠刮肚,竟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千年史,在这煌煌功绩面前,竟找不出几个能真正与之比肩的人物!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剥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喉头一甜,一股腥气上涌,又被强行咽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李承乾后面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太极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崔敦礼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太子身上,充满了敬畏与震撼。

这位年轻的储君,以其深厚的学识、清晰的逻辑、强大的气势和对国家根本的深刻洞察,彻底碾压了代表着千年门阀腐朽意志的崔敦礼!

一场关于国家未来的灵魂拷问,胜负已分!

就在这死寂达到顶点之时,龙椅之上,那个一直沉默的、掌控着整个帝国命运的身影,终于再次发出了声音。

李世民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平静无波地扫过下方。

他的目光在李承乾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快得无人能捕捉。

随即,目光便落在那摇摇欲坠、面如死灰的崔敦礼身上。

没有评价太子的雄辩,没有安抚崔敦礼的失态。

皇帝陛下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清晰、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氏族志》之事,朕意已决。”

短短七个字!

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轰然落下!

砸碎了世家门阀最后一丝侥幸!

为这场震动朝野的激辩,盖上了无可更改的帝王印玺!

崔敦礼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之上。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御阶之上,皇帝那漠然移开的目光,以及太子李承乾,那挺拔如山、仿佛承载着整个帝国未来重量的年轻身影。

完了…博陵崔氏…完了…这是他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唯一的念头。

沉重的朝会终于结束。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将鱼贯而出的文武百官身影拉得老长。

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紧张和硝烟味。

薛仁贵大步流星地跟在李承乾身后,满脸的痛快与崇敬,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嗓门洪亮,震得旁边几个文官直皱眉头: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殿下!您刚才在殿上那几句话,您没瞧见崔老狗那张脸,啧啧,比俺家灶膛里烧了三天三夜的锅底灰还黑!最后那一下,扑通!嘿,真解气!”

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走在前面的裴行俭背上。

裴行俭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薛大将军的“暴雨梨花唾”,脸上也带着如释重负的振奋,低声道:

“殿下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句句切中要害,驳得崔敦礼哑口无言!‘栋在能承万民之重,梁在可架社稷之安’!此金玉良言,必将传遍天下!经此一役,门阀垄断官途之根基,已被殿下撬动!《氏族志》编纂,再无阻碍!”

他看向李承乾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钦佩。

李承乾脚步沉稳,脸上并无多少胜利后的喜色。

阳光落在他玄色的亲王常服上,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冷硬的轮廓。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

“路还长。掀开了盖子,里面盘踞千年的毒虫,不会甘心引颈就戮。”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着愤怒的、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三人回头,只见脸色灰败、被两名世家官员勉强搀扶着的崔敦礼,正踉跄着走下汉白玉的台阶。

这位博陵崔氏的家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华丽的紫袍官服穿在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往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击垮后的颓唐与死寂。

然而,当他的目光穿过搀扶的官员,落在台阶下方站立的李承乾身上时,那浑浊的老眼深处,陡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淬毒般的阴冷怨毒!

那怨毒如此浓烈,几乎化为了实质!

崔敦礼在官员的搀扶下,一步步挪下最后几级台阶,在距离李承乾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下。

他挣脱了家仆的搀扶,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死死盯着李承乾,那眼神,如同从九幽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周围散朝的官员们纷纷侧目,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远远避开这无声却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区域。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崔敦礼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几下,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最终,他用一种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送入了李承乾的耳中:

“殿下…年少英发,锐不可当…老夫佩服。”

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不过…老夫今日,也送殿下一句话…”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狰狞,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阴森刺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殿下,您…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李承乾的反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身,在官员惊慌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崔府那辆沾着污渍、象征着耻辱的马车,蹒跚而去。

“这老狗!死到临头还敢放屁威胁殿下?!”

薛仁贵勃然大怒,浓眉倒竖,蒲扇大的手掌瞬间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

“殿下!让末将去…”

“薛卿!”

李承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止住了薛仁贵拔刀的冲动。

他的目光,越过崔敦礼那仓皇狼狈的背影,投向宫门外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市,投向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帝国深处。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照出的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深沉与冷冽。

他缓缓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风欲摧木?”

李承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那消散在风中的恶毒诅咒,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笃定,

“那也得看,它摧不摧得动,孤这棵…扎根于万里江山的擎天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