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局中局,饵与刀(2 / 2)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

“殿下体恤臣年老,怕臣操劳过度,便提了那么一句,说日后若有机会,想让臣在宗正卿的位子上,多为宗室效力几年。”

“哦?”

李世民端起案上的青玉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朕这儿子,倒是比朕更会做买卖。还没坐上那把椅子,就懂得拿朕的官位,提前收买人心了?嗯?”

“噗通!”

李孝恭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太子殿下他少年心性,锐意进取,对宗室事务关心则切,言语间或有思虑不周之处!臣当时惶恐至极,只当是殿下戏言,绝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陛下!臣---”

“行了行了,”

李世民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断了李孝恭语无伦次的表忠心。

他看着伏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的堂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

“起来吧。瞧你吓得。承乾是储君,你是朕的肱骨,又是宗室长辈,他向你请教些宗室旧事,许诺些将来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朕年轻那会儿,不也喜欢画个大饼,给跟着朕的兄弟们打打气嘛?”

李孝恭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皇帝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他心里的警钟就敲得越响!

“不过嘛,”

李世民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承乾这孩子,心思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太着急了点。宗正寺这潭水,看着平静,底下可都是陈年的淤泥烂根,一不小心踩进去,拔都拔不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孝恭脸上:

“孝恭,你是宗室老臣,这些年替朕看着宗正寺,也算兢兢业业。太子找你‘算账’,你帮他算得如何了?那些积年的旧账,烂账,可有眉目了?”

李孝恭心头狂跳!

皇帝这是在敲打他!

太子私下接触他,许诺高位,皇帝不仅知道,而且很不满!

这是在警告他,宗正寺的事,只能向皇帝负责!

“臣惶恐!”

李孝恭连忙躬身,擦着额头的冷汗,

“殿下问的多是些前朝旧事,陈芝麻烂谷子,臣年老昏聩,许多细节也记不清了,只能帮着殿下翻翻故纸堆,理理头绪。实在谈不上‘算账’!宗正寺上下,唯陛下马首是瞻,一切账目,皆在陛下心中!臣不过是替陛下看管库房的守门人罢了!”

“守门人?”

李世民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那朕倒要问问你这个守门人了。”

他忽然伸手,从御案堆积如山的奏折最底下,抽出一个没有任何题签、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深蓝色封皮密折。

“啪”的一声,随手丢在了李孝恭脚边的金砖上。

密折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笔多年前的烂账,”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朕让你看着门,你给朕看丢了东西!现在,你给朕算算,这笔账,到底该怎么清?!”

李孝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

多年前那还能是什么?!

玄武门!

隐太子李建成!

齐王李元吉!

还有那些随之被埋葬的、讳莫如深的秘密!

他颤抖着,几乎是匍匐着,伸出双手,捧起那份仿佛有千钧重的密折。

封皮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手指的颤抖,翻开了密折。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纸上没有文字。

只有一幅画。

一幅显然年代久远、纸质泛黄发脆的工笔画像。

画的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女婴眉眼清秀,闭目甜睡,十分可爱。

然而,当李孝恭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女婴露在襁褓外的、小小的左肩胛下方时---

轰——!!!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里!

女婴肩胛下方那片小小的肌肤上!

光洁如玉!

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

没有那传说中如同诅咒般烙印的!

血色凤尾胎记!!!

画像无声地从李孝恭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落,飘飘荡荡,重新落回冰冷的金砖上。

画中那没有胎记的女婴,仿佛在沉睡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甘露殿。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如同山岳,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俯视着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的李孝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充满无尽杀机的弧度:

“有些人啊”

“连朕的玄武门都敢拿来做局。”

“连朕都敢算计,”

“你说,这笔账---”

“该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