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伤与谋,宫闱涟漪(1 / 2)

东宫深处,药气弥漫。

不是寻常的苦涩,而是混着血腥气的浓烈味道。

长孙家庆趴在冰冷的胡床上,精赤着上身,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被仔细缝合,覆盖着厚厚的止血草药和白麻布绷带,但每一次呼吸仍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额角的乱发。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闭着眼,牙关紧咬,忍受着金疮药渗入伤口带来的新一波灼痛与麻痒。

李承乾挽着杏黄袍袖,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他半跪在榻前,亲手将一种颜色暗绿、气味刺鼻的特制药膏,用玉簪尖端细细涂抹在长孙家庆肋下伤口周围的瘀肿处。

他的动作专注而稳定,眼神却冷得像两块深井里的寒冰,没有一丝波澜。

“嘶---”

药膏带来的强烈刺激让长孙家庆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冷气,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忍着!”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七步青蟾膏’能拔毒生肌,疼是疼点,死不了人。”

他手上动作不停,话语却如同淬了毒的冰棱,

“倒是杨恭仁那条老狗,咬起人来,当真是不见血,却比毒蛇还要命!”

他指的,不仅是长孙家庆肋下这道险些致命的刀伤,更是那场精心策划的伏击、那干净利落的灭口服毒、那栽赃嫁祸的“洛水漕帮”鱼符!

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直指要害,将他们好不容易逮到的线索瞬间撕裂、搅浑!

这种藏在暗处、借力打力的阴毒手段,远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令人防不胜防,也更能彰显对手的老谋深算和对规则的蔑视。

长孙家庆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除了痛楚,更多的是难以平息的怒火和被算计的憋屈。

“殿下,是属下无能!折损了三名好手,连那疤脸也死了。线索彻底断了!还凭空冒出个‘洛水漕帮’!”

“断了?”

李承乾嗤笑一声,将玉簪丢回盛放药膏的玉盒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拿起旁边浸湿的白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药膏和血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清理一件艺术品上的尘埃。

“死人的嘴,有时候比活人更严实,但也更能说明问题。疤脸死得那般干脆决绝,恰好证明了那条‘故人’线索是真的!真到杨恭仁不惜断臂求生,也要掩盖!至于‘洛水漕帮’,哼,”

他眼中寒光一闪,

“那盆脏水,泼得妙啊。关陇世家这下也被拖下水了。我们的对手,胃口大得很,也狠得很。毒蛇盘踞在暗处,咬人的时候,总会先选好替罪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外面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着宫阙的琉璃瓦,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断了线,就把它重新接起来!杨恭仁动了,就证明我们这把‘火’烧对了地方!他越是想捂盖子,盖子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内侍小贵子刻意拔高的通禀声:

“魏王殿下前来探望!”

李承乾眼神一凝,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来了。

消息传得可真快。他对着榻上的长孙家庆使了个眼色。

长孙家庆立刻会意,强撑着翻过身,扯过旁边一件干净的里衣潦草地披上,遮住绷带和药膏,然后艰难地想要下榻行礼。

“不必了!重伤在身,躺着便是!”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从门口传来。

只见李泰一身亲王常服,玉带金冠,面带春风般的笑容,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内侍。

他一进来,目光便迅速扫过殿内,在长孙家庆蜡黄的脸和明显虚弱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又在李承乾平静无波的脸上打了个转。

“见过魏王殿下。”

长孙家庆挣扎着抱拳。

“免礼免礼,表兄快快躺好!”

李泰几步上前,虚虚一扶,语气关切真诚,

“听闻表兄为皇兄办差,在淮南道受了伤?父皇和母后得知后,特旨让我出府探望。真是---唉,凶险万分呐!那些贼人,当真该死!”

他叹了口气,示意内侍将锦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本王带了些上好的辽东老参和雪蛤膏,给表兄补补元气,盼表兄早日康复,也能继续为皇兄分忧。”

“多谢越王殿下厚赐。”

长孙家庆垂着眼帘,声音虚弱地道谢。

李承乾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李泰仿佛没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自顾自地在旁边的锦墩上坐下,目光依旧落在长孙家庆身上,带着探究:

“表兄,淮南道那地方,虽说不如关中太平,但悍匪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军,哦不,是袭击王府护卫?真是胆大包天!不知表兄此番前去,是查办什么紧要公务?竟惹得贼人如此丧心病狂?莫非是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他声音温和,眼神却如同无形的钩子,紧紧锁住长孙家庆的脸,试图从那虚弱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长孙家庆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虚弱和茫然:

“回魏王殿下,奉太子殿下钧令,前往淮南道接洽一笔,呃,赵郡王府委托转运的贡品,本是寻常护卫押运之责。谁知刚出扬州地界不久,便在官道旁的林子里遭遇大批悍匪伏击!那些人凶狠异常,训练有素,完全不似寻常盗匪。拼死才侥幸带着部分护卫杀出重围,至于查什么,末将实在不知情。”

他将遭遇伏击的过程半真半假地叙述了一遍,重点突出“悍匪”的凶狠和“贡品”被劫,只字不提追踪和杨恭仁心腹。

“哦?竟是劫掠贡品的悍匪?”

李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愤怒,

“难怪!难怪如此嚣张!皇兄,此事定要严查!那些匪徒,简直目无王法!”

他转向李承乾,言辞恳切,仿佛真为兄长遭遇不平而愤慨。

李承乾一直沉默地看着案几上那个装药膏的玉盒。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玉盒表面冰凉的云纹,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听到李泰的话,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泰那张看似真诚关切的脸上,唇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察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四弟有心了。”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殿内,带着太子特有的威严和距离感,

“悍匪自有官府追剿,孤关心的是,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劫孤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泰脸上,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盒,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至于‘不该查的东西’,呵呵,四弟放心。不该查的,孤从不查。但该斩尽的---”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李泰,又落回手中的玉盒,仿佛那盒子就是某个无形的仇敌,

“孤也从来不吝啬刀锋!”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以李承乾为中心弥漫开来!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