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依旧沉默如山,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陈伟的质疑,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虑!
这证据链太“完整”了!
完整得像是精心排练好的剧本!
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柳元和惊恐的鬼蛱蝶,看着那刺眼的龙袍和伪造的铁片,理智告诉他,陈伟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
太子的嫌疑,真的洗清了吗?
“自导自演?”
马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看着铁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悲悯。
“这位将军的想象力,倒是让马某佩服。”
马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铁鹞强撑的气势,
“我马周若有本事弄到一件连皇宫大内都未必有几匹的‘雀金绸’,还舍得用它来缝一件注定要埋在土里发霉的龙袍演苦肉计?我还窝在这山沟沟里当个破县令?早就去长安城里开绸缎庄,赚他个盆满钵满了!”
雀金绸?!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李君羡猛地从石墩上站起!
陈伟和其他百骑司精锐更是脸色剧变!
“雀金绸?”
李君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震惊和急促!
他一步上前,不顾身份地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捻起龙袍内里一处不起眼的边角,凑近火光仔细查看!
在明黄绸缎的内衬不起眼处,赫然用一种极其特殊、带着微光的金褐色丝线,织就了一枚指甲盖大小、栩栩如生的雀鸟衔金球暗纹!
独特的光泽和精巧的织法,正是江南顶级贡品——“雀金绸”独有的防伪标识!
天下皆知,此绸产量稀少,只供皇室御用!
“今年新贡的雀金绸,陛下除了自留,只赏赐了三位亲王!”
马周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君羡心上,
“太子殿下在东宫监国,未曾离京。吴王李恪远在安州。而魏王殿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陈伟那瞬间变得煞白的脸,
“就在长安!他府上,恰恰也‘有幸’,得赐了一份!”
指向性!
无可辩驳的物证指向!
“不可能!你、你血口喷---”
陈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尖叫反驳,但声音却干涩嘶哑,底气全无,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惊恐!
雀金绸!
这种东西根本做不了假!
也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接触到的!
它像一道闪电,瞬间撕裂了“自导自演”的荒谬外衣!
“血口喷人?”
马周冷笑一声,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他不再理会几乎崩溃的铁鹞,目光转向地上瘫软的鬼蛱蝶。
“鬼蛱蝶!”
马周的声音陡然严厉,
“把你画押的口供,当着指挥使的面,再念一遍!一个字,都不能错!”
鬼蛱蝶如同惊弓之鸟,浑身一颤,看着马周那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那件要命的龙袍,最后目光落在李君羡那张凝重如山、眼神锐利如刀的脸上。
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挣扎着,用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复述起来:
“是、是魏王、魏王府,柳老大接到的是真的旧令主信物。但、但魏王拿他家眷性命威胁,让我们带着龙袍兵器进寨埋好,等百骑司来,就引爆霹雳子制造混乱,趁乱揭发---”
他颤抖着指向地上那个装着“渊字令”信物的托盘,
“那信物,也是、也是魏王府的人给的,说用完就毁掉---”
“呈上来!”
李君羡的声音已经冷得如同寒冰地狱。
一名寨丁立刻将装着“渊字令”信物的托盘恭敬地捧到李君羡面前。
古朴的铁牌,萱草锯齿边缘,上面的暗记纹路,李君羡是见过真正渊字令图谱的!
他拿起铁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和锈迹,眼神锐利如鹰。
做旧痕迹极其高明,几乎可以乱真!
但李君羡敏锐的手指,在铁牌背面的一个极其细微的凹槽处,摸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蜡封残留!
非常新!
绝不是几十年旧物该有的状态!
这足以证明,这信物是近期伪造的!
人证柳元、鬼蛱蝶,物证龙袍-雀金绸、伪渊字令信物、伪造的天策府铁片账册,动机栽赃太子、让渊字令与太子同归于尽,源头指向魏王府的胁迫与致命证据雀金绸。
一条清晰、完整、环环相扣、指向无可辩驳的证据链,如同冰冷的铁索,死死地套在了魏王李泰的脖子上!
陈伟面无人色,踉跄着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质疑的话。
他身后的百骑司精锐,也个个眼神惊骇,面面相觑。
这潭浑水之深,牵扯之大,已经远超他们的想象!
李君羡缓缓直起身。
他握着那枚尚带着虚假温热的伪造“渊字令”信物。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马周,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投向长安城魏王府的方向。
那张一向冷硬如岩石的脸上,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震惊、愤怒、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还有一丝深沉的寒意。
魏王李泰,这就是他志得意满、意图一石二鸟的谋划?
这就是他所效忠的陛下,那看似信任实则暗藏玄机的密旨背后,真正的风暴中心?
他李君羡和百骑司,差点就成了这场亲王倾轧中,一把被利用来斩杀太子的刀!
一把事后很可能要被灭口的刀!
石窟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那件象征着野心与死亡的明黄龙袍,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无声地嘲笑着所有人的震惊与后怕。
李泰精心构筑的阴谋堡垒,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轰然崩塌!
第一重反转的序幕,已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