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猜去!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另一伙想占山为王的‘匪’!这潭水搅得越浑,我们藏在
溶洞深处,“龙腹洞”。
这里是规划中绝对的核心——匠作区。
巨大的洞厅被人工开凿得更加规整,数条引来的地下暗河在沟渠中潺潺流动,提供水源和动力。
通风口开凿得巧妙,空气虽然依旧带着岩石的凉意,却并不憋闷。
王三锤,匠作区的临时负责人,正带着几个徒弟和几个负责清理的护矿队员,在洞厅最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忙活。
这里曾是土匪堆放抢来破烂和垃圾的地方,气味难闻,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呸!呸!这帮杀千刀的土匪,抢来的东西当垃圾堆!”
一个年轻徒弟灰头土脸地抱怨着,用力将一堆腐朽的破布烂麻掀开。
“少废话!赶紧清!清干净了,其他师傅他们的宝贝炉子才好安家!”
王三锤呵斥道,自己也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铁锹,铲着地上的碎石和厚厚的灰土。
他是铁匠出身,心思细,被马周临时委派来负责匠作区的场地清理和基础搭建。
铁锹铲到一块硬物,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咦?”
王三锤一愣,蹲下身,用手扒开浮土。
他用力把它拽了出来。
是一把断刀!
刀身宽厚,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生生砸断的。
刀身布满锈迹,但借着旁边火把的光,王三锤敏锐地发现,这刀的形制很怪!
比唐军制式的横刀要略短,刀背更厚,弧度也略有不同。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靠近断口处的刀脊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他连忙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那地方的锈迹。
一个极其模糊、线条刚硬扭曲的印记露了出来!
像是一条盘绕的毒蛇,又像某种抽象的花纹,透着说不出的邪异!
“这不是土匪用的破烂!”
王三锤心里咯噔一下。
土匪哪用得起这种明显是精铁锻造、还带特殊徽记的兵器?
他又拿起铁锹,在发现断刀的地方周围仔细挖掘。
很快,更多的“破烂”被翻了出来:几片严重变形、但依旧能看出是上好精铁打造的甲叶碎片;几根同样断裂、带着同样诡异扭曲花纹的弩箭箭杆;甚至还有半个碎裂的、非金非玉的腰牌,上面残留着半个看不懂的符文!
“师傅!你看这个!”
一个徒弟也挖到了东西,递过来一块巴掌大的铁片,边缘锋利,一面光滑,另一面竟然有清晰的、如同鱼鳞般层层叠叠的锻造纹路!
王三锤接过铁片,入手冰凉沉重,指腹摩挲着那细密均匀、充满奇异美感的鱼鳞纹,脸色彻底变了!
他是老匠人,太清楚这锻造纹路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普通铁匠能敲出来的东西!
这需要极其高超的折叠锻打技术和顶级的材料!
这工艺他只在前朝宫廷流出的几把绝世宝刀上见过类似的影子!
民间?
土匪?
绝无可能!
“都停手!”
王三锤猛地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腰牌、带鱼鳞纹的铁片和刻着扭曲蛇纹的断刀拢在一起,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包好。
“这些东西邪性!憨子!快去请马大人和裴大人!立刻!马上!就说我在‘龙腹洞’最里面,挖到‘老山参’了!”
溶洞议事区。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马周、裴行俭和苏定方三人异常凝重的脸。
桌上摊着王三锤挖出的“破烂”。
马周的手指,正死死按在那半块非金非玉的腰牌上。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刮擦着腰牌边缘那个微小的、几乎被磨损殆尽的印记——一个极其模糊的、类似篆体“窦”字的变体!
“窦家?”
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果然是他们!张彪那条老狗背后的主子!”
裴行俭则拿起那块带有鱼鳞纹的铁片,指腹感受着那冰冷而细腻的纹路,又拿起那柄刻着扭曲蛇纹的断刀,眼神锐利如鹰:
“这锻造技艺,前朝宇文家的‘千锻龙鳞’秘法?还有这蛇纹,像是吐谷浑王庭‘黑水部’巫师祭祀用的图腾?”
他猛地抬头,看向马周,
“马县令,黑云寨被屠,恐怕不止是灭口夺财那么简单!窦家,或者他们背后的人,在这里藏过东西!而且藏的东西,见不得光!可能跟前朝余孽或者番邦秘事有关!”
他放下铁片和断刀,拿起那几根刻着同样扭曲蛇纹的弩箭箭杆,声音低沉而凝重:
“水下藏着的东西,比浮出来的更吓人。窦家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寨藏这些要命的玩意儿,图的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大!这些‘破烂’,就是沉在潭底的石头,看着不起眼,砸出来的浪头能淹死人!”
苏定方听得心惊肉跳:
“大人,那支陇西商队?”
“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或者,是来确认东西还在不在,有没有被人发现!”
马周眼中寒光闪烁,
“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是在等!等一个确认!等一个机会!甚至等我们把这里‘重建’好,再连锅端掉!”
他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黄雀在后!窦洪这条老狗,胃口大得想吃天!”
“那我们?”
裴行俭看向马周。
“将计就计!”
马周斩钉截铁,一股狠戾之气透体而出,
“他们不是以为我们是‘匪’吗?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定方!”
“属下在!”
“加派双倍人手,把守‘通天梯’栈道!做戏做全套,给我修几个显眼的了望木楼和拒马桩!再找几个嗓门大、面相凶的兄弟,隔三岔五穿着抢来的花衣服在栈道上晃悠,喝酒骂娘!动静越大越好!要让山下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里确实被一伙‘凶悍’的新土匪占了!”
“对外,继续散布消息,就说这股新匪油盐不进,县衙‘剿匪’损失惨重,正在‘求援’!把水彻底搅浑!”
“对内!”
马周目光扫过裴行俭和苏定方,
“匠作区进度加快!但真正的核心,给我挪到最深的‘潜龙渊’去!入口再给我加三道机关暗门!这些‘破烂’---”
他指着桌上那堆诡异的兵器残骸,
“原样埋回去!埋深点!就埋在‘龙腹洞’显眼的地方!再‘不小心’留点挖掘的痕迹!他们不是想找吗?那就给他们留个‘念想’!”
裴行俭立刻明白了马周的意图——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同时将真正的核心藏得更深!
用表面的喧嚣和混乱,掩盖潜流下的致命杀机!
“窦家,还有那支‘商队’---”
马周走到洞口,望向溶洞深处那片被油灯和火把映照得如同星海般的忙碌景象,声音冰冷得如同地底渗出的寒泉,
“想当黄雀?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啄了谁的眼!”
溶洞深处,火光跳跃,将马周挺直的背影投射在嶙峋的洞壁上,巨大而沉默,如同蛰伏的凶兽,等待着致命的一扑。
山寨新生,暗影幢幢,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