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关键时刻!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如同闷雷般从峡谷入口处隆隆传来,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紧接着,伴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沉重脚步声和甲叶铿锵的摩擦声,一队队甲胄鲜明、刀枪如林、杀气腾腾的府兵,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谷口!
阳光下,那面代表着大唐折冲府威严的“磐石”军旗猎猎作响!
为首一员身材魁梧、面如黑铁的将领,正是磐石折冲府果毅都尉刘仁轨!
他勒住战马,手中长槊一指峡谷中混乱的战场,声如洪钟:
“何方匪类?光天化日竟敢械斗行凶!儿郎们!前方有悍匪作乱,随本都尉——剿匪!”
“杀!!”
数百精锐府兵发出震天怒吼,如同一股无坚不摧的铁流,朝着已经杀得精疲力尽、魂飞魄散的土匪和庄丁碾压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面对久经战阵、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无论是残存的土匪还是早已丧胆的窦家庄丁,都如同土鸡瓦狗。
刘仁轨的目标非常明确,府兵的长矛和横刀,主要对准了那些穿着混乱、凶相毕露的“钻山豹”悍匪!
刀光闪过,人头滚滚!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投降稍慢者,乱刀砍死!
而窦家庄的庄丁?
府兵们只是挥舞着刀鞘和枪杆,将他们驱散、打倒在地,重点“照顾”那些领头的护院,当场格杀了几个试图反抗的刺头后,其余人等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哪里还敢有半点抵抗之心?
短短半个时辰,喧嚣的峡谷重归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钻山豹”孙豹子及其麾下百余名悍匪,包括几个侥幸逃上山坡的,都被府兵的强弓硬弩射成了刺猬,无一漏网!
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狭窄的谷地。窦家庄的庄丁死伤了数十人,剩下的如同丧家之犬,在府兵冰冷的刀锋下瑟瑟发抖,被收缴了武器,看押在一旁。
刘仁轨策马缓缓巡视着战场,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虎。
他看到了远处山坡上,隐在树丛后观察的苏定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行动,完美收官!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当天就传回合江县城。
县衙大堂,钱守礼和吴德贵听着侥幸逃回来的庄丁哭诉,两人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当然猜到这背后有马周的手笔!
但谁敢说?
敢说县令大人勾结府兵剿灭了土匪?
还是敢说县令大人设计坑了窦家庄?
没有证据!
只有“恰好”路过的府兵“剿匪”,天经地义!
窦家庄自己跑去和土匪火并,死伤惨重,那是活该倒霉!
钱守礼第一次对这个年轻的寒门县令,生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手段太狠!
太毒!
也太高明了!
窦家庄内,窦洪砸碎了他最心爱的那个前朝青瓷花瓶。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处发泄的困兽。
“马周、马周小儿!!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他咬牙切齿,眼中喷着火,
“查!给我查清楚!磐石堡的刘仁轨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落鹰峡?!马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
他猛地转头,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给长安写信!加急!!就说合江有变!黑云寨恐再生波澜!”
落鹰峡旁一处隐秘的高坡密林中。
马周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静静地看着谷底的杀戮与收场。
苏定方如同一道影子,无声地侍立在侧。
尘埃落定,除了府兵押解俘虏和清理战场的声音,峡谷一片死寂。
“大人,野猪林的‘钻山豹’,还有附近几股听到风声吓破了胆的小股流匪,基本算是肃清了。”
赵铁柱低声道,
“黑云寨周边五十里内,暂时算是干净了。”
马周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眼神反而更加深邃。
他看着谷底那横陈的尸体,有面目狰狞的土匪,也有穿着窦家服饰的青壮,更有一些无辜被卷入、穿着破烂的山民壮丁。
血腥的气息似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苏定方,你看这谷底的尸首,”
马周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有明晃晃的匪,有仗势欺人的豪奴,也有糊里糊涂送了命的平头百姓,这乱世之中,拿起刀就是匪?放下刀就是民?”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黑云寨那云雾缭绕的险峰,语重心长:
“剿匪?有时候,最大的‘匪’,未必在山里,而在人心不足!人心不足,贪欲为刀,那才是最凶最狠的匪!窦洪是匪,‘钻山豹’是匪,张彪是匪,甚至---”
他声音压得更低,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力量,
“长安城里某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视国法如无物的衮衮诸公,何尝不是更大的匪?!”
苏定方浑身一震!
他豁然抬头看向马周,这位年轻的县令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洞穿世情的冰冷和一种沉重的悲悯。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他心头!
是啊,拿着刀的匪,看得见;可那些穿着官袍、道貌岸然、操控人心、窃取国帑、为一己之私可以掀起血雨腥风的伪君子,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匪!
“属下受教!”
苏定方抱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看向马周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认同与追随的决心。
“走吧,”
马周收回目光,
“给长安报信:钉子已拔,黑云寨,随时可以接收!”
主仆二人悄然离开高坡,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然而,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山林小径后不久。
在距离马周刚才位置约百丈远的另一处更加隐秘的山坳乱石堆后,几双冰冷的眼睛缓缓收了回去,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头儿,刚才那两人好像是合江县令马周和他的那个县尉?”
一个声音压得极低。
“哼,果然是他搞的鬼!借刀杀人,玩得挺溜。”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男子,声音阴冷,
“看来,这位马县令,对黑云寨也很感兴趣啊!”
“要不要---”
另一个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蠢货!”
兜帽男低斥一声,
“现在动手,等于告诉所有人这里有问题!我们的任务是盯住黑云寨,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回来,或者有没有其他人打这里的主意!”
“这个姓马的,不过是只蹦跶得欢的蚂蚱,暂时不用管他。把这里的情况,立刻飞鸽传书给主人!合江,越来越有意思了!”
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入更深的林莽,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风穿过山谷,带来淡淡的血腥味,预示着合江的漩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