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皮肤传来的那股阴冷刺骨的死亡寒意!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马嘶骤然响起!
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李靖身侧猛地横撞过来!
是裴行俭的战马“玉狮子”!
这匹通灵性的神驹,竟在主人根本来不及下令的瞬间,凭借着对危险的野兽本能,猛地人立而起,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脖颈,决绝地迎向了那支致命的毒箭!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黝黑的弩箭深深没入“玉狮子”的脖颈,几乎透体而出!
那诡异的幽蓝光芒在雪白的鬃毛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
裴行俭肝胆俱裂的痛呼声响起!
高大的白色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轰然侧倒,沉重的躯体恰好重重砸在李靖战马的后臀上!
力道之大,让李靖坐骑一个趔趄,带着李靖猛地向侧前方踉跄了数步!
就是这踉跄的几步!
嗤!
那支原本瞄准后心的毒箭,擦着李靖的肩甲护臂边缘掠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花!
坚硬的甲片被划开一道深痕,却终究未能洞穿!只是在偏转方向后射中李靖的大臂。
“玉狮子”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四蹄抽搐着,幽蓝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处向周围扩散,美丽的白色皮毛迅速变得灰败。
它巨大的眼睛望着裴行俭的方向,渐渐失去了神采。
“畜生!”
山崖阴影里,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
“大总管!”
薛仁贵终于扑到近前,冷汗浸透了内衬,一把扶住惊魂未定、中箭后脸色煞白的李靖。
刚才那一瞬,连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帅,都嗅到了死神冰冷的呼吸!
裴行俭从地上翻滚而起,顾不上看一眼伴他多年的爱驹,眼中充血,嘶吼声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无边的愤怒和决绝:
“收缩!盾阵收缩!三层叠盾!死也要护住大总管!顶住滚石箭雨!快——!”
幸存的亲卫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无需更多命令,仅存的盾牌瞬间以李靖为中心,层层叠架,构成一个更加紧密、更加坚固的圆形堡垒。
巨大的滚木撞击在盾阵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外层盾牌碎裂,持盾的士兵虎口迸裂,口喷鲜血,却如同钉子般死死顶住!
内层的士兵立刻补上缝隙!
箭雨叮叮当当地射在盾牌上,如同冰雹扫过铁皮屋顶。
然而,致命的滚木礌石攻击,终究是第一波最恐怖。
当这毁灭性的天降打击势头稍减,真正的杀机才如同地狱之门彻底洞开!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再是来自虚无的山顶,而是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两侧陡峭的山壁上,无数预先隐藏好的绳梯、藤蔓处,咆哮着倾泻而下!
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他们穿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衣甲:一种是幽州军的制式皮甲和铁片缀成的札甲,另一种则更加杂乱,皮袍毡帽,弯刀反曲弓,赫然是突厥装扮!
“是李瑗的亲兵!”
“还有胡狗!是突厥人!”
混乱中的唐军士兵发出了惊恐和愤怒的吼叫。
“放屁!给老子看清楚!”
一个校尉挥刀砍翻一个冲近的“突厥”兵,指着对方脚下吼道,
“他娘的突厥人穿官靴?!这帮杂种是假的!”
裴行俭正挥剑格开两支射向盾阵缝隙的冷箭,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他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那校尉所指——一名被他砍倒的“突厥”兵,毡帽掉落,露出!
而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块被踩进血泥里的弯刀碎片,样式确实是突厥的,但那断裂处崭新的茬口和内部金属的色泽---裴行俭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草原上粗劣的锻造!
那分明是关中精铁才有的质地和锻打纹路!
“李瑗!王君廓!”
裴行俭瞬间明白了一切,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什么突厥犯边!
全都是幌子!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由李瑗和王君廓联手导演的、处心积虑的谋杀!
这些所谓的“突厥伏兵”,九成九都是幽州军假冒!
目的只有一个——将他们这十万大军,其中最核心的是跟着李靖的那些李渊旧部、太子六率精锐,彻底埋葬在这鹰愁涧!
“稳住!向谷口突围!盾阵开路!骑兵两翼绞杀!”
李靖强忍着肩膀被箭簇划破的火辣辣疼痛,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着,试图稳住崩溃的军心。
然而,狭窄的地形和惨重的伤亡早已让大军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谷口方向,被滚木礌石彻底堵塞,又被最先冲下的伏兵死死扼守!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的喊杀声陡然一变!
“援军!是援军!”
“王字旗!是王君廓将军!王将军来救我们了!”
一些陷入绝望的士兵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只见谷口方向,一支精锐的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狂飙突进!
为首一将,正是幽州猛将王君廓!
他身披重甲,手持一杆沉重的马槊,须发戟张,怒吼声如同雷霆炸响:
“庐江王李瑗谋反!奉旨勤王!随某杀穿叛军,接应卫国公!杀——!”
他身后的骑兵也齐声怒吼:
“勤王!勤王!”
气势如虹,悍不畏死地撞入了堵在谷口的“叛军”阵中!
一时间,人仰马翻!
苦苦支撑的唐军残部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希望!
“有救了!王将军杀进来了!”
“快!向王将军靠拢!冲出去啊!”
混乱的士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本能地向着王君廓那杆“王”字大旗涌去。
然而,身处核心盾阵的裴行俭和李靖,脸色却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不对!”
裴行俭死死盯着王君廓冲杀的方向和轨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大总管!王君廓在把我们往死地里逼!”
只见王君廓率领的“勤王”铁骑,看似勇猛无比地凿穿了谷口的第一层阻碍,但他们冲击的路线并非沿着相对宽阔的主谷道向涧外突围,反而像是在刻意地斜切!
他们如同一柄巨大的梳子,将混乱涌向谷口的唐军残兵,粗暴地“梳理”着,驱赶着,逼向了鹰愁涧深处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陡峭、三面皆是绝壁的葫芦状死胡同——断龙峪!
而断龙峪的入口两侧高地上,早已布满了张弓搭箭的“突厥”伏兵!
薛仁贵也看出来了,他刚带人杀退一波扑向盾阵的敌人,浑身浴血,喘着粗气怒吼:
“这王八蛋!他是在关门打狗!想把我们和残余的六率兄弟都逼进那个死地,让上面的人当靶子射!”
与此同时,王君廓“奋力”冲杀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耀眼”。
他马槊翻飞,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将“叛军”扫得人仰马翻,口中怒吼连连:
“挡我者死!卫国公勿慌,末将王君廓来也!快随我杀入断龙峪暂避锋芒!待我肃清外围叛贼!”
他的吼声充满了“忠勇”和“急切”。
“王将军!不可进断龙峪!那是绝地!”
裴行俭急得大吼,试图提醒那些被王君廓口号蛊惑、正拼命涌向死胡同的士兵。
但他的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何等微弱。
求生本能驱使下的士兵,只看到王君廓这“救星”在撕开敌人的防线,开辟一条“生路”,哪里顾得上地理凶险?
再加上王君廓的亲兵也在人群中高喊:
“快进断龙峪!王将军挡住追兵!里面安全!”
混乱之中,大量的残兵,尤其是建制被打散、缺乏有效指挥的步卒和部分伤兵,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惊恐万状地涌入了那条通往死亡的断龙峪!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