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雪压境,东宫亮剑(1 / 2)

太安宫寝殿的空气依旧凝滞,浓重的汤药味混合着冰鉴散发的寒气,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滞涩感。

李渊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但总算脱离了之前那令人心悬一线的濒死状态。

灰败的脸色透着一丝极淡的生气,仿佛狂风暴雨后残存的一缕微光。

然而,这微弱的光,随时可能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李世民坐在榻边的锦墩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的纹路,目光沉沉地落在父亲枯槁的面容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在这里已经守了大半夜。

李承乾则侍立在稍远处,亲自用温水浸润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祖父干裂的唇角。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仿佛这擦拭便是此刻天下最重要的事。

只有站在他身侧的裴行俭,能看到太子低垂的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绝非仅仅是孝孙的忧虑。

“父皇,”

李承乾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低沉而清晰,

“皇祖父脉象虽仍虚浮,但较昨夜已稍显沉稳,当是险关暂过。儿臣已命太医十二时辰轮值,所用汤药皆由专人试尝,寸步不离。”

李世民的目光从父亲脸上移开,投向李承乾。

他看到儿子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疲惫血丝,也看到了那平静表面下如冰层下暗涌的激流。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你有心了。”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李承乾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锦囊上,那里面,装着昨夜从那神秘“靛蓝人”身上撕下的一角靛蓝布帛。

“那东西查得如何?”

“锦衣卫、百骑司、连同袁师手下精擅追踪、辨识异物之人,皆已看过了。”

李承乾放下丝帕,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

“布帛非中原所产,乃西域精纺的一种罕见染料所染,其靛蓝之色经久不褪,且带有异香。”

“硝石硫磺气味已散,但那丝檀香与之前袁师所报魏王府神秘僧人之气息,吻合。”

他没有说出结论,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钉子,将线索牢牢钉死在某个方向。

李世民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寝殿内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他没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父皇,”

李承乾迎着那锐利的目光,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皇祖父此番病重,起得蹊跷,绝非自然衰老!太医院束手,脉象诡异,绝非风寒之症!”

“前有玄武刺客悍然行刺,后有‘靛蓝妖人’趁乱潜入禁宫,意图不明!两件事看似孤立,手法却都透着阴诡邪异,且目标直指皇祖父!此绝非巧合!”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儿臣断定,这两桩事,纵非山东门阀与魏王亲自动手,也必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幕后黑手,即便不在长安城内,其耳目爪牙也必藏身其中!”

“他们行此毒计,表面是害皇祖父,实则剑指东宫!动摇儿臣侍疾尽孝之根本,抹杀儿臣于皇祖父病榻前竭力挽回之圣眷!其心可诛!”

裴行俭适时上前半步,低声道:

“陛下,殿下所言极是。崔家于山东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地方,尤其在医药、漕运行当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有人欲以非常,他们确有渠道,也有动机!魏王--”

他点到即止,但意思已昭然若揭。

李世民沉默着。

殿内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锐利、条理清晰、在巨大压力下展现出惊人韧性与判断力的儿子,又想起另一个同样在朝堂上长袖善舞、野心勃勃的儿子。

帝王心术,如临深渊。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朕知道了。太安宫守卫,增至三倍,由百骑司副统领陈伟亲自调配。一应饮食汤药,着可靠之人,给朕盯死了!”

这既是命令,也是一种默许。

他没有反驳李承乾的判断。

“儿臣领旨!”

李承乾躬身,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他需要的,正是父皇这态度!

东宫,丽正殿密室。

门窗紧闭,厚重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牛油巨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压抑与肃杀。

李承乾端坐主位,烛光映照着他半边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冷冽如九幽寒冰。

裴行俭与薛仁贵肃立在下,两人皆已换上便于行动的劲装,神情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气息。

“皇祖父处,已有父皇亲令加强戒备,百骑司接手外围。”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

“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全押在别人身上!敌人手段阴毒,行事肆无忌惮,已丧心病狂!他们敢刺太上皇,就敢做更疯狂的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裴行俭和薛仁贵:

“守约!”

“末将在!”

裴行砺挺直脊背。

“你即刻持我手令,秘见六率左右卫率将军!”

李承乾将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复杂龙纹的黑色令牌推到他面前,

“令:东宫六率所属,自即日起,进入最高戒备!取消一切休沐,营房昼夜双岗双哨!弓弩上弦,刀剑出鞘,甲不离身!所有战马,随时备鞍!”

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意:

“告诉他们,孤养的兵,不是长安城里的摆设!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孤给他们最好的甲胄,最好的刀,最好的弓马,不是让他们在营房里睡大觉的!”

“现在,刀要出鞘了!让他们都给孤把眼睛擦亮,把弦给孤绷紧了!东宫上下,从此刻起,进入战时!一粒沙子飘进来,也得给孤查清楚是谁扬的!”

裴行俭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代表着太子最高军令的令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抱拳沉喝:

“末将领命!六率上下,枕戈待旦,唯殿下马首是瞻!”

他明白,这命令一下,东宫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将以最狂暴的姿态轰然启动!

“仁贵!”

“俺在!”

薛仁贵铜铃大眼精光爆射,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手中的‘锋矢营’,是孤的拳头,是孤的尖刀!”

李承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给孤钉死在东宫四门之外三里范围内的所有要害街道、坊口!昼夜不息!明哨暗卡,给孤布置三层!”

“用你的人,把东宫给孤围成铁桶!没有孤的手令,东宫所属之人,只许进,不许出!非东宫所属,胆敢靠近关键区域窥探者---”

李承乾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无需请旨,就地拿下!敢有反抗,格杀勿论!出了事,孤给你兜着!”

“嘿!殿下放心!”

薛仁贵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

“俺薛仁贵这把‘尖刀’,早就饥渴难耐了!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敢这时候摸过来,俺保管让他尝尝啥叫透心凉!管他是人是鬼,敢伸爪子,俺就敢把他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裴行俭补充道:

“殿下,是否需通知袁师那边,加强对各大道观及魏王府的监控?还有那‘靛蓝人’---”

“监控照旧,但让他们务必隐蔽!”

李承乾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理智的光芒,

“对方吃了亏,必然会蛰伏,甚至会改变策略。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我们的拳头要攥紧,但什么时候打出去,打在谁身上,要等!等对方露出真正的破绽!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刀刃,要磨到最亮,用在最致命的时候!”

急促、沉重、如同催命鼓点般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子夜长安城中骤然炸响!

由远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马蹄铁重重地叩击在朱雀大街平整坚实的青石路面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

瞬间撕裂了长安城表面的宁静!

“八百里加急——!”

“北疆军情——!”

“让开!统统让开——!!!”

嘶哑凄厉、带着铁锈血腥味的吼叫声,伴随着狂鞭抽打马臀的爆响,如同一道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飓风,从明德门方向狂飙突进,无视宵禁,直扑皇城!

值夜的金吾卫将士在看到那狂奔如龙、浑身浴血、口鼻喷着白沫的驿马,以及马背上那个背负着鲜红“翎毛”、泥污与血渍几乎糊满全身、眼神却亮得如同饿狼的信使时,无不骇然变色!

无需查验,立刻疯狂地吼叫着推开沉重的宫门!

“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