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密报?
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御案上的密匣,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打开密匣,取出里面的三份文书。
他先拿起那张字迹粗犷的密信纸条,目光扫过,眼神骤然一凝!
接着是漠北的详细情报,他的眉头越锁越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最后,他拿起那张清雅的“提醒笺”,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一些品阶较低的官员几乎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雷霆的降临。
李世民缓缓放下最后一份文书,抬起头。
他没有看房玄龄,也没有看其他任何人,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直直地钉在了侯君集脸上!
“侯卿。”
李世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殿内所有人的心上,
“朕问你,兵部近日,可有收到关于漠北突厥颉利可汗部、薛延陀夷男部兵马粮草异常调动的奏报?”
来了!
侯君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回陛下!漠北各部时有摩擦,小规模调动实属寻常。兵部近日确收到几份边关例行奏报,言及部落冲突,臣已按例转交有司核查,尚未发现大规模、有组织的异动迹象。此等小事,臣以为无需惊扰圣听,故---”
“小事?”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那份漠北情报被他狠狠摔在侯君集面前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颉利王帐近卫秘密集结!薛延陀接收不明精铁,操练强度陡增一倍!这叫小规模摩擦?这叫没有异动?!”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侯君集!朕再问你!你作为兵部侍郎掌管天下军情驿传,漠北如此重大军情,为何朕直到今日才从房相口中得知?!你兵部的眼睛,是都瞎了吗?!还是你侯君集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碗里的肉,看不见北疆的烽烟?!”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砸向侯君集!
每一句都直指要害!
知情不报!
玩忽职守!
甚至养寇自重!
轰!
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无数道震惊、疑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侯君集身上!
皇帝陛下震怒至此,当众如此不留情面地质问一位重臣,实属罕见!
侯君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顺着鬓角滚落,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皇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那些情报,那张该死的纸条,还有那封提醒信,它们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是谁?!
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巨大的恐惧和猝不及防的打击让他方寸大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慌乱而变得嘶哑尖锐,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陛、陛下!臣、臣冤枉!此、此乃小人构陷!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陛下!”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漠北、漠北之事,臣、臣确实收到些许风声,但、但尚在核查!绝无隐瞒不报之心!更不敢有丝毫养寇自重之念!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天地可鉴”,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掩盖内心的极度恐慌。
然而,那惨白的脸色、淋漓的冷汗、颤抖的身体和语无伦次的辩解,在满朝文武眼中,却恰恰成了心虚慌乱、欲盖弥彰的铁证!
李世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汗流浃背的爱将,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再咆哮,但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让侯君集感到窒息和绝望。
“核查?”
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冰冷,
“侯卿,你告诉朕,你兵部核查的结果,何时能呈到朕的案头?是一日?一月?还是等到突厥的铁骑踏破雁门关?!”
他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
他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定格在面无人色的侯君集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传旨!兵部侍郎侯君集,于漠北军情懈怠渎职,着即日起,暂停一切职司,于府邸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离!兵部一应事务,暂由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英国公李积共同署理!漠北军情,由百骑司会同边关斥候,给朕彻查!三日之内,朕要看到最详尽、最确切的奏报!退朝!”
“退——朝——!”
王德尖利的嗓音划破死寂。
李世民拂袖转身,身影消失在九阶玉阶之上的屏风之后,留下满殿死寂和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侯君集。
完了!
侯君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停职!
禁足!
由房玄龄和李积接管兵部!
陛下这是彻底不信任他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怨毒地扫过面无表情的房玄龄,扫过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同僚,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文官队列中,那个站在不起眼位置、面容平静、仿佛眼前这场滔天巨浪与他毫无关系的年轻身影,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感受到那怨毒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迎上侯君集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对着侯君集,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地,颔首示意了一下。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漠然。
侯君集浑身剧震!
一股比刚才面对皇帝质问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是他!
一定是他!
这个看似温良恭俭的太子!
那平静眼神下的漠然,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
他猛地想起袖袋深处那封早已被他烧成灰烬的密信。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那封该死的信,太子怎么会知道内容?
又怎么会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侯君集瘫坐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上,看着同僚们沉默地绕过他离去,看着太子那平静无波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阳光里。
那封被他亲手烧毁的密信,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烫下深深的印记,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
“李承乾”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好、好手段!好一个,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