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皇帝刚批阅完一摞来自各地的新年问安折子。
这些贺章虽辞藻华美,内容却千篇一律,无非是歌功颂德、祈愿圣安。
他大多只扫一眼,便提笔写下一个“阅”字。
唯有几封来自边陲重镇或政务繁剧之地的奏疏,其中偶有提及地方民情或政务简报,才让他稍作停留,或批“知道了”,或谕“着该部议奏”,遇紧要处则朱笔直书圣断。
直到侍立在侧的苏公公轻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他才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惊觉窗外天色早已墨沉。
草草用完晚膳,皇帝重新坐回御案前。
望着眼前仍未处理完的文书,再想到宫外此刻应是万家灯火、阖家团圆,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闷与孤寂。
奏折也只剩下朝廷大臣上奏的没处理了,可是越批阅,心头那股无名火越是蹿升,看着那一个个要求他过继一个宗室弟子到膝下的奏折,终于忍不住一拍御案:
“去!把那些王公大臣全都给朕叫进宫来,陪朕一同办公!”
苏公公躬身领命,脚步却并不急切,慢悠悠地踱至殿门处。
果然,身后响起皇帝低沉的声音:
“——等等!”
老太监转身,脸上是了然又带着询问的神情。
皇帝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与疲惫:“罢了,罢了。难得新年休沐,就不扰他们清净了。”
他索性将朱笔一搁,起身离案,信步走向侧殿。不多时,苏公公轻步进来禀报:“皇上,皇贵妃遣人来问,您今夜可要移驾……”
“不见。”
皇帝打断:“传话去,明日朕去她那儿用午膳,叫上公主一起。”
“嗻。”
“另外,文华楼今日诗会的详报,还没呈上来吗?”
“回皇上,下午就已送到,当时您说晚些再看。”
“嗯,退下吧。”
“嗻。”
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的目光落向壁上悬挂的一幅工笔宫装女子画像,画中人眉目温婉,姿态娴雅,正静静凝望着他。
他在画前驻足良久,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抬手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颊,低语如风:
“朕的太子妃,朕的皇后……若你与孩儿们都还在,该有多好……”
目光虽凝于画上,思绪却飘回十年前东宫那场惊变。
太子妃怀着身孕逃出东宫,生死未卜。
他虽然活了下来,可他的孩子女儿几乎全都死在东宫了,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公主。
就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更被暗中下毒,损了根本。
这十年来,虽也有子嗣降生,却皆病弱夭折,无一留世。
如今年过五十,再想得子,已是难上加难。
什么药方偏方都试过了,可生下的孩子依旧孱弱如纸。
他自问此生未行大恶,为何偏受此天罚?
父皇留下的江山,在他手中本已更上一层楼。
这十年来,大晟百姓日子一天好过一天,纵有小灾小患,在国势强盛之下,也算不得大碍。
可自去年起,已有大臣上奏,劝他从宗室中过继子嗣。
呵,那些兄弟,早在东宫之变中被他给弄死了,活下来的两个也被他弄成残废了。
过继仇人之子?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