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墓园里一片寂静,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阳光透过高大的松柏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一缕清甜的栀子花香。
苏言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袋子里装着那份沉甸甸的、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首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录取通知书。他另一只手,捧着一大束新鲜洁白的栀子花——那是他母亲季婉婉生前最爱的花。
沈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穿着同样庄重的深色西装,手里也拿着一束白菊。他没有打扰苏言,只是默默地守护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那个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越靠近那个熟悉的墓碑,苏言的心跳就越快。脚步也愈发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回忆的弦上。终于,他看到了那块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墓碑,上面刻着“慈母季婉婉之墓”,照片上的女子温婉地笑着,眉眼间与苏言有七分相似。
然而,让苏言和沈屿都感到意外的是,墓碑前,已经站了三四个人。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中式盘扣上衣的老者,拄着拐杖,背影挺拔却难掩沧桑,正是苏言的外公季老爷子。他身边是一位同样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却眼含悲伤的老妇人,是苏言的外婆。旁边还站着两个气质沉稳、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眉眼间与照片上的季婉婉有几分连相,是苏言的两位舅舅,季明远和季明诚。
他们显然也是刚来不久,墓碑前摆放着鲜花和贡品。听到脚步声,他们齐齐回过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季老爷子看到苏言的瞬间,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痛楚。外婆更是瞬间捂住了嘴,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颤抖着声音喃喃道:“言言……是言言……”
两位舅舅也是浑身一震,季明远(大舅)眼眶瞬间红了,季明诚(二舅)则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言也完全愣住了,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几位血脉相连却又陌生无比的亲人。记忆深处关于外公外婆和舅舅们零星的、温暖的碎片,与眼前老人们苍老悲痛的面容重叠在一起,让他鼻尖一酸,视线迅速模糊。
沈屿见状,默默上前一步,轻轻揽住苏言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地给予他支撑。他朝季家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调查过,知道季家这些年的无奈和暗中对苏言的关注,心中并无芥蒂。
最终还是季老爷子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言言吗?孩子……你……你都长这么大了……”老人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苏言脸上,仿佛要将他这些年的模样都看进眼里,刻进心里。
苏言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泪,走上前,将手中的栀子花轻轻放在母亲墓前,和舅舅们带来的花并排放在一起。他抬起头,看着照片上微笑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他张了张嘴,努力地、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妈妈……我……来看您了。”
这声“妈妈”喊出来,外婆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两位舅舅也偏过头,悄悄抹了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