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的风卷着细沙掠过韩林的眉骨,石壁上那行血色大字还在渗着新鲜的血珠,每一滴坠落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烟尘。
他望着自己在血字里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天道漏掉的那个窟窿。
原来这窟窿,藏在一个缺了一横的字里。
识海里的万魂低语突然清晰起来,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脑仁。
韩林闭了闭眼,那些历代守剑人的残魂不再是混乱的嗡鸣,而是化作一缕缕带着温度的记忆:有位白眉老者在雪夜煮茶,说错字生智,或许是天道留的活口;有个少年守剑人在雷雨中大笑,将断剑插入地脉时吼规则锁不住活人;还有无咎道人最后那抹残念,在消散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看,窟窿底下藏着光。
原来你们不是困在这里。韩林睁开眼,眼底的金灰突然流转成星河的模样,你们是在等我,等一个不在契约里的,带你们回该去的地方。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石壁上那个缺横的字,整座山崖都震颤起来,血色倒计时开始跳动:2日23时59分。
韩林。
陆雪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
韩林转身,便见她跪坐在青石板上,左手食指正抵着腰间的天琊剑柄。
剑鸣轻响,一缕血丝顺着她的指腹蜿蜒而下,滴在她面前的地面——那里已经用鲜血画好了七枚星芒状的阵眼,每枚阵眼里都嵌着断剑残桩上剥落的星芒灰烬。
这是匿形剑阵。她低头盯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切断了和天地灵气的联系,用剑意逆推阵法纹路。话音未落,她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腥甜的血雾喷在最中央的阵眼上。
血珠触到灰烬的瞬间,整座阵法泛起幽蓝的光,竟与崖边自然衰败的地脉波动同频共振。
韩林的喉结动了动:雪琪,这阵法......
能瞒过契约的感知。她抬头,眼尾还沾着血珠,我试过了,刚才蚊道人留在石壁上的暗红符文没动。她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的血阵,你要进去的地方,是契约最核心的裂隙。
他们能感知到所有符合规则的存在,但你是错字,我是......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天琊剑柄,我是带着母亲痕迹的人。
风突然裹着山岚涌来,陆雪琪的发丝扫过韩林的手背。
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怕他有去无回,怕自己的阵法不够隐蔽,怕那个藏在规则里的窟窿会把他永远吞掉。
三日。韩林握住她的手,将她指尖的血按在自己心口,足够我补全那个字。他从怀中摸出那颗裹着金灰的魂核丹,丹身上还刻着伪天道笔的残纹,这是我在大竹峰后山签到十年换的,能融合前六代守剑人的残念。
陆雪琪的瞳孔骤缩:代价呢?
三年不能用签到系统。韩林笑了笑,拇指蹭掉她脸上的血珠,但能多带六把剑进去——他们的剑,我的命,总够捅破那个窟窿。
他仰头吞下魂核丹的瞬间,整个人像被雷劈中般剧烈颤抖。
七窍渗出的血珠在风里凝成细链,识海深处传来仿佛要撕裂神魂的剧痛。
六股古老的意志如潮水般涌来,有持剑的力,有刻碑的痕,有看尽沧桑的叹......韩林咬得满嘴是血,却仍死死撑着意识:不是寄生......是托付......我接得住......
陆雪琪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能清晰感觉到他经脉里翻涌的暴戾能量,像无数把小剑在体内乱刺。
她想输灵气帮他镇压,却想起自己刚切断了与天地的联系——此刻的她,只是个普通的持剑人,只能看着他在剧痛中摇晃,看着他额角的汗滴砸在血阵上,溅起细小的光。
韩林......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你说错字能写出对的结局......
因为错字......韩林的声音混着血沫,却依然清亮,从来不受规则限制。
倒计时跳到2日23时27分的时候,他突然直起腰。
六股残念的剑意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最终在识海凝结成六柄小剑,每柄剑上都刻着历代守剑人的名字。
他望着陆雪琪,眼底的金灰已经变成了某种更炽热的光:我要进去了。
陆雪琪后退半步,站到血阵边缘。
她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却比天琊剑刃更锋利:我在这里等你。
韩林转身走向石壁,指尖再次触到那个缺横的字。
这一次,裂隙里涌出的不再是吞噬的暗流,而是带着暖意的风——历代守剑人的残魂在他识海齐鸣,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战歌。
错者归位,门将重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裂隙中的瞬间,陆雪琪突然踉跄着向前半步,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崖边的风卷着她的衣袖猎猎作响,她望着石壁上逐渐变亮的血字,终于没忍住,轻声说了句只有自己听见的话:若你回不来......
话未说完,裂隙里突然传来一声剑鸣,像是回应,又像是承诺。
陆雪琪望着那道越来越亮的光,慢慢握紧了天琊剑柄。
她知道,有些结局,从来不是一个人写的。
陆雪琪的指尖刚触到韩林后背,他的身体便像浸了水的纸人般摇摇欲坠。
她慌忙托住他的腰,掌心能清晰感觉到粗布衣料下凸起的骨节——这具看似健壮的躯体,内里早已被六股残念的剑意啃噬得千疮百孔。
若你回不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崖边飘起的雾,却比斩龙剑更锋利,我就提剑烧碑。
韩林的睫毛颤了颤,抬头时眼底还凝着未褪的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