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张小凡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黑雾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被水洗过的水墨画,眉眼轮廓若隐若现。
那身影抬手按在张小凡额间,声音轻得像叹息:记住你最初的选择。
张小凡的身体剧烈颤抖,墨色瞳孔里突然迸出一丝清明。
他的左手缓缓垂落,掌心摊开,露出一枚染血的草茎——那是当年在草庙村,他和林惊羽分食的那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后来入青云、入鬼王宗的颠沛,而是另一条岔路——他明明在草庙村被屠时就该死去,却被一道剑符裹着残魂送去了千里外的小山村,娶妻生子,在某个平凡的黄昏死在自家门槛前。
不...不可能...张小凡嗓音沙哑,噬魂棒坠地,我明明...明明...
那是被抹除的命运线。韩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望着张小凡掌心的草茎,袖中剑符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有人在篡改因果,把本应不同的人生,都塞进了同一条命格里。
陆雪琪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
韩林没有回答。
他望着张小凡逐渐平息的黑雾,想起昨夜影子里的眼睛,想起柳烟说的外来记忆,喉结动了动:我需要去签到处的因果镜看看。
柳烟的命塔碎片突然泛起银光,在地面投出一道传送阵:我送你去。
小凡这里有我和雪琪看着。她指尖轻轻点在韩林眉心,记住,因果镜只能照见已发生的因果,别陷太深。
白雾漫过视线时,韩林听见陆雪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有危险,立刻回来。
签到秘境的雾气比往常更浓。
韩林踩着青石板走到镜前,因果镜的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水纹,倒映出他紧绷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将我非我剑符按在镜面上——
镜中画面骤然翻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海。
白衣少年站在血浪中,手中木剑的纹路与他腰间那柄分毫不差。
少年身后站着七个:有抱着七弦琴低笑的,有握着斩龙剑冷睨的,最末那个额间有道疤的,正是昨夜影子里的模样。
这是...韩林的指尖抵在镜面上,镜面传来灼痛,被抹除的命运线?
每一枚剑符,都是被天道碾碎的另一种可能。镜中突然响起他自己的声音,却是从疤脸口中说出,你以为自己是守剑人,其实不过是天道选中的分支。
而我们这些,被封印在剑符里,看着你走我们不敢走的路,犯我们没机会犯的错。
疤脸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蚀骨的怨毒:可你以为天道真的慈悲?
它不过是需要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现在虚界之主来啃食本源了,它就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你猜,等你死了,下一个被推出来的,会是哪枚剑符?
韩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画面里的白衣少年突然挥剑斩断金色天梯,漫天星斗坠落如雨,而所有的身影都在那一瞬间龟裂,像被捏碎的陶俑。
最后消散前,疤脸的嘴型分明在说:你早该知道,我非我,是你杀了我。
轰——
整座青云山突然剧烈震动。
韩林踉跄着撞在因果镜上,镜面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他抬头望去,透过秘境的穹顶,能看见现实中的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像被巨斧劈开的黑玉,裂缝边缘翻涌着粘稠的墨色雾气,隐约能看见无数扭曲的人脸在其中挣扎。
虚界之主...韩林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虚界深处那只睁开的黑眼睛,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本源被吸,终于明白所有记忆错乱、命运篡改的根源——那裂缝后的存在,正在通过抹除不同的因果线,来稳固它对诛仙世界的吞噬。
韩林!柳烟的声音穿透秘境,带着焦急,快回来!
雪琪说天空裂了,小凡的噬魂棒在指向裂缝,像是...像是在引路!
韩林握紧袖中的剑符。
剑符表面的纹路突然亮如星火,那些被抹除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有在幻月洞被兽神击杀的,有在正魔大战中为救陆雪琪坠崖的,有在草庙村就夭折的...每一段记忆里,他都死得极其惨烈,却又在某个节点被一道剑符拉回,塞进了现在这条的命格里。
原来我不是被选中的,是被剩下的。韩林望着镜中自己逐渐清晰的倒影,突然笑了,但既然天道选我当提线木偶,那我偏要把线扯断。
裂缝中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存在在试着重塑声带。
韩林望着那只缓缓伸出的漆黑手掌,指尖几乎要刺破云层,掌心布满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映着不同的诛仙世界——有的被黑雾笼罩,有的被战火焚毁,有的空无一人。
他摸向腰间的木剑。
木剑突然发出清鸣,与袖中剑符的震颤形成共鸣。
远处传来陆雪琪的呼喊,张小凡的喘息,柳烟命塔碎片的轻响,但韩林的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虚界之主的手,终于要触到青云山的顶端了。
韩林望着那只手,又低头看向掌心的剑符。
被抹除的们的记忆里,有个总是抱着七弦琴的,在临死前曾说:如果有机会,替我们活成想要的样子。
他握紧剑符,目光突然变得坚定。
那些被天道碾碎的命运线,此刻在他识海里交织成光网,将他的魂魄包裹得温暖而坚韧。
他知道,若不能解开我非我的真正含义,不仅自身命运会被吞噬,整个诛仙世界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此刻,那道裂缝中,一只漆黑如墨的手缓缓伸出……